大峡江发源于四明山东麓,西高东低,数艘小艇溯源而上,起初沿江一线人烟稀少,待浓雾渐散,才间或能瞟见一些渔夫、山民……
他们便犹如一只只生人勿近的山狸、野鹿,伸长脖子朝小艇这儿瞄了瞄,立刻扔下手中活计,或是逃匿进山林中,或撑船避向两旁……
而后,悦人耳目的江水淙淙里,杉、松、樟树枝头沙沙颤动此起彼伏,掩映出一抹抹苍翠、碧绿,黄莺、竹鸡叽叽喳喳跟着窜了出来。
赵子虎和相里月直觉极准,忽然间,两人不约而同留意起左后方的动静,那茂密山林的低矮处,似乎潜藏着一个危机,且就在前一刻,几乎要迸发出来。
他们的感觉没出错,就在赵子虎目光掠过的地方,趴于草丛内的号子阿莱,一把将张弓欲射的同伴阿铁拉了回去:“想找死啊……”
“大白天的!那些家伙要是秦人,一旦发现咱们,汝让咱往哪儿跑。秦人射术,比汝这三脚猫功夫可强太多了!”
阿铁显得怒不可遏,他瞪着两只眯眯眼,干瘪的长脸上青筋突兀,一手握着弓,一手要去夺回箭……
那箭头是他昨夜才新淬了毒的,只要射中,见血必封喉,但阿莱竟死死按住箭身,以阿铁的气力,根本就拧不过。
此际的阿莱、阿铁,是奉大王驺摇之命,溜到江边来的……
因为有消息传来,掘井能人禄在上头百十里的悬崖失足落海了。
禄可是驺摇、无诸两位大王的铁哥们,东瓯沿海现在都有号子在四处打探……
即便救不起活着的禄,捞到这哥们的死尸回去交差,也是大功一件的。
雾气刚散不久,他们并没有发现那几艘小艇上有禄的存在……
而阿铁则天生对生面孔抱有近乎变态的敌意,总不管不顾,见着人就要开杀。
“阿莱!汝瞎搞什么嘛?秦人不是更好,咱把彼全射了,回去能和大王表功哩。大王与楚交情好,对秦是极厌恶的!”
阿莱却直翻白眼:“阿铁!汝彼娘说的混账话。大王叫咱来,是寻禄救人的,不是要汝生事的!寻着寻不着……”
“见到这些人,有多少人?咱回去报告就好啦。谁要汝乱射人?秦人是汝随便射几下就能放倒的吗?若真如此……”
“楚也不会灭了,大王也不用带咱躲进这山里头来!汝言对否?”说着,阿莱更像管教孩童般,反手拍了拍阿铁脑袋。
阿铁拿回毒箭,却没有再妄动,毕竟目标已随江远去。他只喃喃了声,“那回去报告”,然后将箭收入壶中,挠挠头。
“这才对嘛!是个听话的好伢子。”阿莱拉着阿铁爬起来,又拍了拍其肩膀,以兹鼓励。
两人于是如同羚羊似的,窜进了更密集的树林内。
几艘小艇于大峡江西南,地势较平坦的所在靠了岸,赵子虎等人都未及登陆呢,便让驺摇亲自带人给团团围住。
“都站住!莫乱动!哇呜呜……”
附近数十个持铜戈铁斧的土著戎兵,冲一行人怪叫怪嚷的,当中仅有两个弓兵,其一就是面露狠厉的阿铁。
驺摇目光先是环视一圈,着重落在相里月、胖青儿身上,最后才盯住赵子虎、史禄,冷笑问:“汝等何来?”
赵子虎未开言,史禄抢先摘下草笠疾呼:“兄!是咱,禄也!咱大难不死,为贵人所救矣……”
“禄?果真是禄贤弟!汝无恙乎?那大好呀!汝言贵人相救是……”驺摇喜出望外。
但他并没有激动大叫,而是欢笑中带着丝丝疑惑,认真打量了史禄一番后,又盯住了赵子虎。
“见过大王!”
赵子虎当即嘿然笑着,恭敬的冲驺摇一揖手,相里月等人,也随他显得有些动作参差的揖礼。
史禄同时做了引荐:“贤兄!他们便是搭救咱的贵人,来自东海琉球岛的海商。这位乃东主潮虎!”
“潮虎”,便是赵子虎此行编的名号,相里月则取名“潮月”,胖青儿为“潮青”,余者皆有浑称。
赵子虎待要再揖手说点什么,却见驺摇眉头微舒,笑意愈发自然,大步上前来,摊开双手招了招:“贤弟!尊客!请……”
赵子虎坦坦荡荡,同史禄一块上了岸,与驺摇三人又是齐齐一揖手。
“大王!”
“摇谢尊客搭救咱弟禄命之恩!”驺摇这次将腰躬得越深,声音更加哽咽。
赵子虎微笑:“大王言重矣!此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是内子、这是内侄!”
他顺势又将相里月几人简单的做了介绍,但见驺摇也一一见礼,竟没有半点架子。
“诸位!贤弟!且随咱移步寮内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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