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直到他嘴里的口水把饼干泡软泡烂了,他才慢慢将嘴里已经变成一团面糊的食物,咽进自己的胃里。雷震甚至还有心情,把饼干上面沾的糖粒一点点小心的刮下来。
雷震把那些好不容易收集到一起的小粒冰糖,全部丢进一个钢盔里,然后倒转他那把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收割了多少生命的刺刀,用刀柄在钢盔里不停的磨着,直到那些碎小的冰糖粒,在钢盔里全部变成了粉末状。
看着雷震解开手臂上那根充当止血绷带的领带,抓起辗磨成粉状的冰糖,把它们一点点小心敷到了伤口上,再重新用领带把伤口扎紧,那个排长真的惊呆了。
“这种东西,可以让我的伤口复元得更快。”
重新处理完自己的伤口,雷震就那样和排长并肩坐在一起,他们彼此听着对方粗重的呼吸,嗅着对方身上,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腥、汗水、硝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彼此静静感受着对方带给自己的安全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来不喜欢多说话的雷震,突然开口了,“你见过离开了狼群,独自在深山和草原上流浪的孤狼吗?!”
排长摇了摇头,他从小在农村长大,他见过狼,而且对狼这种总是会咬死家禽的动物深恶痛绝,但是他看到的狼,总是三五成群。
在这个时候,雷震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突然有点迷离了。
雷震望着他的儿子,现在它正低头着,在专心的啃着一包饼干。雷震轻声道:“那些孤狼远离了狼群,为了能够找到活下去的食物,它必须不停的去流浪,用它的爪子,走过一座又一座大山,面对一个又一个敌人。”
“为了活下去,为吃到一块已经发臭的肉,它们就必须和那些一爪子就能拍断一棵大树的狗熊去战斗,去和那些动作比它们更灵活,力量比它们更大的猎豹去战斗。就算是受伤了,它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帮助,只能独自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用舌头去慢慢舔着自己的伤口,期待着在自己饿死之前,能够重新站起来,重新找到能够支撑它继续活下去的食物!”
“如果它真的什么也找不到,眼看着就要饿死在路上……”说到这里,雷震的声音突然嘶哑了,“它会直接啃咬自己的爪子!它会不顾一切的用自己的牙齿撕扯自己身上的肉,就算是爪断了、没了,它再也不可能像原来那样快速奔跑,去追杀猎物,去向比它更强大的敌人挑战,它迟早还会活活饿死,或者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在地路上,成为另外一只孤狼的食物,但是至少……它在拼命让自己活下去!”
迎着雷震那双黑得幽然的双眸,感受着雷震在说这些话时,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丝丝冷意,回想着雷震在战场上做出来的一切,几粒大大的汗珠,慢慢从排长的额头淌落。排长伸手拭掉了正在自己额头上慢慢淌落的汗水,直到这个时候,这位排长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竟然在微不可查的轻轻颤抖。
就算知道雷震现在已经认可了自己,绝不会对自己发起进攻,但是聆听着他淡淡的诉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排长的心里,还是忍不往涌起一股接着一股的绝对寒意。
因为在这个时候,坐在他面前和他静静对视的,不就是一头曾经在大自然中孤独的行走,孤独的战斗,一次次受伤,又一次次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等待伤口愈合,让它可以重新回到深山中,为了生存而继续战斗的……孤狼?!
就是因为他是一头孤狼,所以他才会拥有了狼的坚毅与残忍,一旦出手就必然是赌上了自己生命的最狂烈攻击;就是因为他是一头孤狼,所以他才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连同类的尸体也会成为它的道具和武器;就是因为他是一头孤狼,所以他虽然单纯而率性,更懂得知恩图报,但是他的独立特行,却成为了无形的壁垒,让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可以并肩作战,可以把自己后背交付给对方的战斗伙伴!
“可是……你毕竟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狼!狼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我们人却应该有自己的目标!”
“对,我是有自己的目标!”
雷震望着远方战场上,那一具又一具日本军人的尸体,他一字一顿的沉声道:“我的目标,就是不停的杀,直到杀光所有的鬼兵,或者直到我死在他们的枪下!”
这个排长真的不想问雷震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他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同情,但是很快又消失了。因为他知道,同情这种东西,对一头已经在大自然中磨利自己的牙齿,坚挺了自己的意志,必然要在生命终结之前,面对一场又一场战争的孤狼来说,是一种最无用甚至是可笑的东西。
“我叫李正,大概我老爹,在生我的时候,就希望我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吧。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像我手下的兄弟一样,叫我一声李大哥。”
那位排长把手伸向了雷震,微笑道:“我们并肩作战了这么久,被你救了两次,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雷震!”
雷震凝视着李正伸到他面前的手,他不喜欢这种肢体上的接触,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有些喜欢眼前这个叫李正的男人。是因为在李正的身上,有一种他曾经拥有,现在却已经失去的坦坦荡荡?还是因为他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在他嘴角的微笑里,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种理解与认可?!
雷震真的不知道,但是他却慢慢的,尝试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当两只同样有力的大手在空中紧紧相握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暖流,在雷震的心底缓缓升起。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八章 军之魂(上)
李正躲在一堆废墟后面,他用步枪小心翼翼的顶起了一个钢盔。钢盔刚刚在废墟上面露出了三四寸高,就猛然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看着被打得多了一个弹痕的钢盔,李正不由破口骂道:“我操!”
天知道在几百米外,日本军人的阵地上,究竟躲藏了多少个A级射手。他们虽然可以利用地形变化,将四行仓库下面的弹药搬到阵地上,但是如果他们敢用绳索试图爬进四行仓库,他们就会成为这些A级射手最好的枪靶。
一个站在小阁楼废墟里,指挥几个士兵试图重新挖开地道口的班长,对着李正摇了摇手。两层高通体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房屋整体倒塌下来,他们手中又没有足够的工具,在短时间内,这些连续激战了几个小时,又因为吸进去少量毒气,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喉咙里传来火辣辣感觉的军人,绝不可能在这一片废墟里面,重新打开一条回家的路。
到处都是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敌人,在远方隐隐传来了坦克履带辗轧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来的可怕声响。不用问也知道,在使用毒气后,日本军人正在准备下一波更猛烈的进攻。
就在这一片苍白的天与地之间,一阵劲风刮过,带着那面仍然高高悬挂在四行仓库上空的国旗烈烈飘舞。而在阴霾的天空下,几片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树叶,正在不断盘旋飞舞。
感受着这片天与地之间的一片肃杀,呼吸着空气中蕴含的苏州河水潮气,环视着那些躺在战场各个角落,在连续几个小时的激战中,已经被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的士兵,李正不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只有撑到黑色的天幕笼罩整个大地,他们才有机会回到四行仓库。问题是,他们这支注定要替四行仓库死死挡往右翼进攻的小部队,究竟还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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