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多半要挨几声骂,却不料吴惟对她的态度竟然很是欣赏,两人约了一同晚餐,这才挂断电话。
离开b是下午三点多,随清在这里工作了十年,还从来没有这么早下班过。事务所院外的马路是一条颇有年数的林荫道,她驾车从车库出来,迎面便看见午后的阳光将细密的树影投落到路面上,竟是一种她未曾见过的宁静的美好,连带着周遭的老房子与行人也显得妥帖而悠闲。
人生中的第一次,她拥有所有的自由,可以选择做什么,不做什么,如何去做。但这自由却也带来些许不能承受之轻的惶恐。接下去,该怎么办呢?她一时怔忪。
而后,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魏大雷站在街边的一排共享单车旁。
车从他旁边驶过,随清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正端着属于他的那只纸箱,上班穿的衬衣又已经脱了,身上仍旧是一件印字的t恤,上面写着——stilloreefforts。
“stilloreefforts……”随清自言自语,好奇此人到底有多少件类似的衣服,又有多少人生格言写在那上面。
车继续向前,她加速。反光镜里,他还在原地,正对着一辆小蓝车,左右不知如何安放那只箱子,前面的车兜太小,后面又没有书报架。
随清笑了,停下来,换了档倒回去。
他听到声音抬头,隔着车窗看着她。
她降下玻璃,对他道:“住哪儿?我送你。”
“很近的,jtoblocksaway……”他虚虚往前一指,边说边打开后排车门把纸箱放进去,眨眼已在她身边坐好,安全带扣上,动作溜得不行。
随清见他毫不客气,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着了他的道。这人,早在这儿等着她呢。
第10章名士公寓
可就算着了道又如何?随清想了想,小朋友而已,似乎也不会怎样。
她于是踩下油门往他说的那个方向驶去。
一路上,魏大雷告诉她,自己眼下住一处新式里弄房子,是他一个朋友租的。那个朋友在国际学校教书,现在正带队外出比赛,恰好可以借给他暂住。这一阵,他也在附近看过几个地方,但还没找到合适的。
随清自小在老城区长大,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听他说那新里的名字,已经知道确切位置,并不需要他带路,只觉这人比印象中的啰嗦,不多会儿功夫简直快把来华前后的所有细节都跟她说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自己竟也被这啰嗦传染,忍不住打开话匣,问他:“你怎么会想到去g南?在那里都干什么了?”
魏大雷听她提起这个,似乎挺高兴,赶紧回答:“我就是为了学做木工去的,在白塔寺川拜了班公庙,跟着一位当地有名的掌尺,去了好几个建造寺庙和修复古建筑的工地。”
“为什么会想到上那儿去学木工啊?”随清还是不解。
魏大雷倒觉得她比较奇怪,反问:“有句话叫‘白塔的木匠,五屯的画匠’,你没听过吗?”
随清当然听过,为了g南那个项目,她这一阵也看了不少关于西北建筑方面的书,此时便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北美那么大的木材供应量,又有那么多木结构建筑,应该也有很多好木工吧?”
“木头多就有好木工啊?”魏大雷笑起来,“白塔那边根本不出木头,反倒是有数不清的好木匠。跟他们比起来,美国的那些根本不能叫木工。用的都是工厂出来的标准化预制件,殖民地式门廊,新英格兰屋顶,法式乡村阳台,爱奥尼立柱,要什么就订什么,要几根就订几根。整套送到,再让施工队拼在一起,就跟搭乐高似的。”
随清懂他的意思,但还是问:“标准件不好吗?”
“好什么呀?”大雷不屑,“接缝处理不好就是填木工胶,再钉上钉子,几天就造完了,可要是遇上飓风洪水,要么屋顶被掀走,要么整栋漂在水上。”
随清听得笑出来。
魏大雷又道:“而且还不光是木工,工地上别的活儿也很有意思的。”
“还有什么活儿有意思?”随清倒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混凝土搅拌。”大雷答得不假思索。
“什么?”随清难以置信。
“混凝土搅拌啊。”他却好像理所当然。
“那个……有意思吗?”随清笑,直觉此人的兴趣点着实有些怪异。
魏大雷却忽然恨恨道:“你知道美国的混凝土搅拌的执照有多难考吗,比律师都难考,全都是因为杜邦公司的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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