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摸着脸颊,他感到比在这山里瘦多了。
这两天,王虎和拴柱的性情更乖僻了,经常背着小坡在嘀嘀咕咕,不知谈的什么。在一个晴和的下午,王虎和拴柱拉着小坡,来到一个僻静的土岗上,这就是王虎劫牛的地方。一看到这个岗,王虎就生气。可是他们三个还是在这岗坡上坐下了。
小坡看到王虎、拴柱两人的脸色有点不对,平时他们都是紧锁着眉头,今天却舒展开了。可是从冷板着的面孔上看,显然不是心情愉快,像有什么事情下了决心似的,绷着嘴巴,斜竖着眼睛。平时三个人坐在一起时,每人的枪都是别在腰里的,可是今天王虎和拴柱却是提在手里,机头大张着。“小坡哥!”王虎板板的说,“这两天我俩总想给你好好谈谈,今天就拉拉吧,抽烟吧!”
“谈吧!”小坡本来不喜欢抽烟,还是接过来一支。他们脚边的麦稞,绿油油的,已经快埋住乌鸦了。王虎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指着麦稞说:“奶奶!你看这麦稞还都是青斯斯的,什么时候能吃到嘴呀!”
“还得个时候,”小坡无味的说,“反正总有吃到嘴的那一天!”
“我说小坡哥,你看咱这一伙怎么样?”
王虎突然把话头转过来了,小坡知道他说的“这一伙”是指的铁道游击队,他警惕的睁大眼睛,回答:“怎么样?就是苦点么!还有什么?”
“我看咱这一伙也快了,整天四零五散,吃不上、住不下,政委还抓得那么紧,各人都揣个心眼,我看迟早要散伙。奶奶个熊,要散伙就趁早,各人也该有个打算!”
“你有个什么打算?”小坡想听他说下去。
“奶奶!这个罪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王虎突然叫骂起来了,“想起过去搞火车的时候,有吃有喝多痛快,想不到现在受这个穷罪,奶奶……”
“我也真受不下去了……”拴柱在旁附和着。
“革命嘛……”小坡正要准备说下去,可是看到这两个家伙的眼睛里突然发出凶恶的光芒,在盯着他。他狐疑了一下,听着王虎嘶哑的叫骂着:“革命?他奶奶!老爷们革够了,不干革命,提着匣子枪,吃遍天下。”
小坡听见话头来得不对,想去掏枪,但是对方的两支枪口都无意的对着他。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烟。
“是呀!那样痛痛快快的干一伙,死了也不冤!”拴柱也在说。
小坡知道这时说正面道理已经不行了,他把头埋进架在膝盖上的双臂中间。他的心在激烈的跳动着,面对着这个紧张的场面,面前摆着个大问题,要他来解决。他激动得眼睛里已有着泪水了,想不到平时他所关心爱护的王虎和拴柱,现在竟受不住艰苦的煎熬,想要扯伙,走上异途。这一切激起小坡一阵压制不住的愤怒,他过去对他们的照顾和爱抚是由于革命友爱,因为他们是同志。可是现在,他们竟翻脸了,甚至要把枪口对着革命开火了。那么,他就应该捍卫革命利益,把他们枪毙。他的手已经摸到枪把了,可是马上又松开了。如果掏枪,干了王虎和拴柱,回去见了政委,怎样交代呢?又没有凭证。如果他被这两个家伙干倒呢,这又多么不值得!……
王虎这时靠近了小坡,碰了一下他的肘,放低了声音,很和蔼的说:“小坡哥!咱们兄弟们一向很投脾胃,所以我俩今天来找你拉个知心呱!你够朋友,我们才和你商量的。”
小坡抬起了头,这年轻人被难题折磨得额上已露出一丝丝皱纹,为了要了解下文,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心绪仿佛平静些了,他笑着说:“啥事呀,你说吧!咱弟兄没有不好办的事。”
“咱不受这个熊罪了,我看咱们裂了吧!”王虎眼睛里发出一阵亮光,捶了一下膝盖,坚决的说。
“怎么个裂法呢?”
“我们拉出去干了吧!”
“投鬼子么?”
“投鬼子还落个汉奸名,凭咱这三棵枪,到哪里谁敢不给个吃喝呀!你愿意的话,你当咱的头,我俩下手干,保你有吃有喝的!小坡哥,因为咱弟兄好,我俩才约你,不然我们早走了,我真不想在这里受这个穷罪了,可是,现在话已经讲明了,我俩光听你说一句话了!”
拴柱看王虎已经把话说开,就把枪口对着小坡,他在旁边也说话了:“我们看你够朋友,才把心交给你,还是一块干了吧!不然的话,你也别嫌我们不够朋友。”拴柱说到这里,眼睛里冒出一股要杀人的凶光。他最后说:“反正这事透露出去,老洪也会要我们的脑袋。”
小坡望了一下那两个对着他的黑黑的枪口,把头又埋进手臂里了。问题已经揭开,枪口已经指到头上,要他抉择了。要是说个不字的话,他知道拴柱的“不够朋友”的话里就是:把他打死,摘了他的枪拉走。
“怎么样呀!”王虎催促着。
小坡抬了抬头,说:“我得考虑一下呀!”
“用不着大考虑,一下决心就行了,干了吧!保证我俩都服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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