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头。』等陈世龙要踏进去,他却堵着门不放,『你不要进来,先告诉我,你姓啥?』
『怎么?』陈世龙答道,『你怕是我跟你三叔来讨债的?不是,不是!
我姓陈,送钱来给你三叔的。『
小兔儿有些将信将疑,但毕竟还是让步了。陈世龙一进门就觉得香味扑鼻,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仔细辨一辨味道,是炖火腿的香味。
『这家伙,真会享福!』
一句话未完,看见刘不才的影子,哼着戏踱了出来,身上穿一件旧湖绪棉袄。下面是黑洋绉扎脚裤,两只裤脚扎得极其挺括,显得极有精神。
『小和尚!想不到是你。』
『刘三爷!待为来跟你老人家请安。』
过于谦恭,反成戏谑,刘不才便骂∶『去你的,寻什么穷开心!』
『不是这话。』陈世龙答道,『从前叫你刘不才,如今不同了,你变成我的长辈,规矩不能不讲。』
『咦!』刘不才眨着眼说,『我倒没有想到,忽然爆出来的这么个晚辈!
是怎么来的,你说来听听!『
『你跟我先生结成亲戚,不就是我的长辈?』
刘不才愣了一下,换了副傲慢的神色∶『我不晓得你的先生是哪个?反正我最近没有跟什么人结亲,谦称奉壁,蜗居也不足以容大驾,请!』说着将手向外一指,竟下了逐客令。
陈世龙有些发窘,但当然不能翻脸,在平时,翻脸就翻脸,也无所谓,此刻是奉命差遣,不能不忍一忍,同时还得想办法让刘三才取消逐客令。
于是他尽量装出自然的笑容,『刘三爷,你真不够朋友,炖着那么好吃的东西,一个人享用,好意思?莫非,』他说,『你不想在赌场里见面了?』
提到赌场,刘三才的气焰一挫。彼此的交情虽不深,但输了就顾不到体面、曾有两三次向陈世龙伸手借过赌本,想起这点情分,也是话柄,他的脸板不成了。
『要怪你自己不知趣!「哪壶水不开,偏提哪一壶」,你晓得我讨厌我那个侄女儿,你偏要拿她来触我的心境,叫人光火不光火?』
『好了,好了,说过算数。如果你留我吃饭,你出菜,我出酒。小兔儿,你来!』陈世龙摸出块五六钱的碎银子问道∶『你会不会上街买东西?』
『你要买什么?』刘不才问。
『巷口那家酒店的「绍烧,我吃过,不坏,叫他们送两斤来,把酒钱带去给他。』说着,他把银子塞到小兔儿子里,『多下的送你买梨膏糖吃!』
『没有要你破费的道理!』刘不才赶上来插在他跟小兔儿中间,一只手到他侄儿手里去夺银子,一只手又推陈世龙,仿佛不让他给钱似地。这就象下馆子抢着惠帐,只拉住了别人的不管用的左手一样,完全是『障眼法』。
结果是那块碎银子到了刘不才手里,却叫小兔儿到酒店里去赊帐。从这个行为上,陈世龙看透了他;骨头硬不到哪里去!他跟芙蓉也决不会决裂。
『来,来!』刘不才的兴致又很好了,把沙锅盖一揭,鼻子闻了两下,得意的笑道∶『 「走得着,谢双脚」,你的口福不坏!陈火腿全靠收拾得干净,整整搞了一上午,才把上面的毛钳干净。』
『刘三爷!』陈世龙趁机说道,『你的陈火腿吃不光!我今天来拉拢一桩生意。』
『生意?』刘不才不信他,『怎么找到我头上?跟我有啥生意好谈?』
自然有!等下我再告诉你。『
等酒杯一端上手,陈世龙才道明来意,他说他有个朋友,预备在杭州开一家极大的药店,知道『刘敬德堂』的名气,也知道刘不才是行家,特地托他来探问一下,想邀刘不才合伙。
『合伙?怎么合法?』刘不才摇着头说,『别的事都好谈,这件事谈不拢,我哪里有股本?』
『你不是有几张祖传的药方子?』
这话一说出口,刘不才的脸色顿时就很难看了,笑容尽敛,冷冷笑道∶『原来是打我这个主意!怪道,我说世界上还有这样子的好人,不嫌我穷,来邀我台伙!』
话和神色,都让陈世龙忍不住心头火发,『咦!』他也很不客气地回敬∶『怪道叫你刘不才!「狗咬吕侗宾,不识好人心」,怎见得人家打你那几张药方的主意?你晓得人家是怎么说?』
『且慢!』刘不才的态度变得受商量了,『我先问一声,想跟我合伙的是哪一个?是不是姓胡的?』
陈世龙很机警,趁机反问一句∶『你见过我那位胡先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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