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丘今年夏日在城中百姓看来格外长,每每到了太阳高悬微风骤起,城内就会传来一阵阵“肉香”熏得人作呕,也正是这一天内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对于魂丘城的人来说,无一不是漫长至极,而人身垫底人头做顶堆筑的京观在魂丘城外逐渐变小,肉眼可见。这也让有些怨言的百姓自己压下了心中不满。
蚊蝇在夏日异常猖獗,陈震虽然有比较古怪的爱好习惯,却也不是一点不懂人心,京观堆筑有杀人诛心的嫌疑,但到了后面遭罪的无疑是他魂丘子民,所以骂陈震的不在少数,可若是有人愿意走近京观查看,就会发现京观周围已经覆盖了白石灰,当然这并不是说陈震是什么好人,不和武夫论道理,不与文人讲手段,陈震如此做不过是为了让剩下的周武余孽自己跳出来,至于能不能成,按照韩清晏的说法叫“愿者上钩”,也幸亏有韩清晏为其“润谋”,否则陈狠人可不会就此收手做个姜太公。
站在城楼看京观,原有的黑白两色逐渐变成单一的白,上面蛆虫遍布,比起其前两日来尽显恶心。
南清的百姓对于周武感情算不得深厚,魂丘城这个被称为乱葬岗般的地方更是只少不多,古代崇尚气运、天灾人祸一说,魂丘城历代以来其人口在诸多城池中都属于垫底的存在,不知为何,一家生十个,也还是不行,总有那么一两家邻居,不打招呼就走了,又或者是直接消失,百姓多有愚昧无知之人,所以这埋骨之地的诅咒之说,也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陈震统领一城,自然会对此事上心,若是真要从此处说出个所以然,他无疑是最了解的人,埋骨之地这个称呼不过是有人故意为之,而目的自然是让魂丘本地人避讳此事迁移他地,至于再深挖,陈震就不太清楚了,因为韩清晏说到此处就停了。
城中有处巷子,脆弱黑瓦下有青石古巷,巷子中零散的住着三四家人,不过虽然有人居住,可城中百姓白天从来没见过其出门,简直古怪至极。
本就有埋骨之地阴魂亡灵多的说法,这鬼魅精怪一说自然也逃不掉,所以当流言自开国而起后,这巷子就被传成了鬼怪住所一年到头没人光顾,也没人提起,除了有老人偶尔念叨起来巷子里的人其实也还不错,再无其他人提起这事儿来。
人走茶凉,放在哪儿都是这个理儿。
这个被众人认为是禁止踏足之地的纳气巷和周边巷子看上去并无太大区别,若非得说出所以然来,可能只是这里走出的人多是个冷漠性子不爱讲话?又或者是魂丘势力错综复杂这地方有个隐藏的老大,毕竟魂丘城中只有纳气巷一直没被那陈狠人给从上到下一捋到底。
纳气巷中,一家简单院子内,形貌如乞丐的老头正蹲在地上笑眯眯地给母鸡和几只小鸡喂食,而在其旁边,是一名不高不矮,长相一般的苦笑汉子在等候,看其模样,来了也不是一时半会。
“先生。。。。”
无奈苦笑汉子实在忍不住开口,他已经在后面站了半个时辰,地上的老人依旧置若罔闻,他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存在已经被忽略了,还是出个声,证明自己没有死的好。
“嗯?。。。。等不急了”地上老头没起身,也没有转头,就只发出了一句声音,陈震有些头疼,他确实有事儿要忙,魂丘现在都是事儿,对地上老人催促行为固然不够有礼节,但也是事急从权,而且地上老人也不是很喜欢那教化天下的儒家学说。
“也是,倒是老夫忘了你陈城主是个大忙人,这会城中的怨言应该是少不了,趁机作乱鱼死网破的也不罕见,忙,也应该忙”
乞丐老人将手中的小米撒了出去,打消想要解释两句的陈震,只见老人双手撑膝盖站起身来背对汉子,后者还是那一副苦笑的样子,当然还有对地上老人打心眼里的尊重。
“说说看,什么事儿,老头子先说好,这一次,我可不一定能帮到你,魂丘这个地方,终归难成出龙之地”
地上老人转过身来,身上有些邋遢,赤着双脚在地上也不嫌弃脏,倒是和衣服的破破烂烂相得益彰。明亮且深邃至极双眼让人不敢直视,地上老人一眼观之,似乎也就眼睛还能看,陈震很是客气的对着老人拱了拱手,然后心中升起一抹佩服之感,前者似是没有感觉到,注意到小鸡仔跑到了他四面漏风的长袍下,老头提袍抬腿挪了两步,脸上的慈祥更甚刚才。
“叨扰先生”
陈震没有将老头的第一句话放在心上,这世间有事发生如是面前这位解决不了,那就没人能解决了,跟着姬承运往前走了走远离小鸡仔,他微微颔首道:“先生,您说的话又准了,所以我想问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做,魂丘的步子走得差不多了,那京城的路,我是跨还是不跨?若是跨,又该以什么步子跨?”
“走完了?何为走完了?”姬承运负手反问,“京城的步子自然要跨,现在不就已经开始了”
眼神极度不解的陈震被问得一愣,“先生,可现在周武余孽已经清剿殆尽,而在此期间士卒一事也再瞒不住了,如此一来,魂丘定然要暴露在天子视线之中,估计不出两日,这关于南清的圣旨就得下放到我这儿来,如此,陈某总不能公然。。。造反吧?还是说,我去卸下面子先卑躬屈膝,先生能否为我解解惑,如果说。。。天子那边实在难以摆平,我陈某不是拉不下面子之人,当朝臣狗的事儿也不是不能做”
陈震并不想走这条路,至少现在不想。
“魂丘为鱼,持竿者都想挂在自己鱼钩之上,这天子有竿,周武亦有竿,这盘棋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到如今已成屠龙之势,魂丘城中将士多于民生之事,你以为那高居庙堂之人当真一点不知?错!大错特错”老人的声音拔高了一些,而后又讥讽道:“不过六卫阁那群人,确实是饭桶”
“先生。。。。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天子是故意让我养着这些将士,并且还不揭穿?”陈震在姬承运面前,多少有点没自信,这和韩清晏待在一起的感觉还不一样。
“呵呵,这才是这位天子的高明之处,历代帝王重规矩的有,重礼制的也有,可唯独这事功之学,从未有帝王敢去尝试,凡事利字当头的事功一步走不稳,就是万劫不复,这位天子追求的从来不是那一时成败和仁君名头,魂丘土皇帝你坐了如此之久,这埋骨之地名头的由来,你比老头子清楚,千秋一世,当今的这位天子野心大的很呐”
老头啧啧称奇,目光如电,“为天下而不谋天下”的道理不是每个帝王都能明白,李清平的野心太大,大到他必须出手阻拦,魂丘这点芝麻绿豆的问题在这个帝王面前,说是无关紧要也不为过。
“先生,天子这就这么自信?”陈震忽然有种被打击的感觉。
“怎么?丧气了?”老头兴致挺高,陈震不说话,却用一个表情回答了一切。
“说是自信也没有错,这事功之学到底是儒家的学问,所以这位帝王的心境比表面看见的更加深沉,隐智藏锋,这狗屁白老头哪里来的这么多学问,害人害己!”老头说着有些跑题,意识到之后他马上就转回了弯来继续道:“这些你听听就行,千万不要想着虚以逶迆,那位帝王现在正在准备收官,若这时候出了一颗无理子,结果。。。。想必那韩清晏已经叮嘱过你了”
“先生神算,军师曾提起过两句,不过陈某不够聪慧,只能分析出表面的东西来,天子故意让周武余孽繁衍生息,其中风险是不是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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