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风吹过,灯火被逼得缩成一点,屋中越发暗淡。宗真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那神奴真的如此可怕?”
那人忽然打了个寒战,目光变得极其茫然,轻声道:“贫僧听师叔说过,神奴来自极西蛮荒之地,与其余五神大不相同,一旦突破禁咒出来,只怕天下将成地狱。”停了一会,那人又低低地道:“六神如今俱已现身,可究竟是谁在背后主持,我等还是茫然不知。一旦六神聚齐,蚩尤碑重现天日,那可如何是好?”
宗真眼中神光一闪,喃喃道:“天道叵测,吾辈只尽心力便是。”
雨下得很大。
在这个季节里原本不该有这么大的雨,马加利修士拿起烛台,正走上楼时,眼角看到窗外的雨景,心中突然有一种惶惑。在这个距离佛罗伦萨足有万里之遥的东方古城里,即使有上帝的荣光照耀,他心中仍然感到一阵寂寞。
主啊,请宽恕我。
他看着墙上的十字架,不由划了个十字。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嘶,马加利修士的手一颤,一滴烛泪滴在手背,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推开门,拿着靠在门边的油纸伞走了出去。
院子不大,当中是一座圣母像,地上开满了雏菊。这种故乡常见的花在这极东之地居然长得比在佛罗伦萨时更茂盛,苍白的小花烟雾一样几乎将地面都遮住了,簇拥在圣母的脚边,像是……死者未散的灵魂。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不祥的联想。
踩着地上的积水走到院子前,用力拉开铁门。门有些锈了,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外面是辆黑色的马车,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
这马车也并不大,赶车的人穿着一件大蓑衣,几乎连面目都包裹在里面。这人把车赶进院子里,马上跳下车,道:“马加利修士,上帝保佑你。”
这是久违的意大利口音。马加利修士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胸前的十字架。那个银质十字架擦得雪亮,被雨打湿了更显冰冷。他把铁门关上,道:“是卡西诺修士么?”
那人捋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额前一缕金发。在黑暗中,那人的一双碧绿的眼珠好像灼灼有光。他点了点头道:“是我,快帮我把车后的东西抬进去。”
卡西诺修士把马赶到门边,自己进了车厢,从里面推着一个大木箱出来。马加利修士扶住木箱,只觉入手沉重如铁,他道:“那是什么?真重。”
黑暗中,传来卡西诺修士低沉的声音:“灵柩。这许多年,终于被我追到他了。”
马加利修士只觉嘴里一阵发干,干得连半点唾沫也没有。沉默了好一阵,他才道:“里面是谁?”
卡西诺没有回答,只是道:“那人来了没有?”
马加利一怔,道:“是谁?”如今刺桐城里信徒凋零,平时三一寺中根本没什么人来,他也不知卡西诺说的是什么人。
卡西诺看了看外面,雨仍然很大,屋檐下,檐溜淌成了一条线。他想了想,低低地道:“先抬进去再说。”
那是具棺材。只不过这不是中国人用的那种四边形棺材,而是故乡那种六边形式样。两个人抬着这具灵柩,一言不发地走进三一寺。
这座三一寺位于刺桐城鲤珠湖之南,过去属于景教徒,大德三年才由孟高维诺主教收归圣方济各会。极盛之时,刺桐城的信徒有六千之众,每到礼拜日,从三一寺里传出的风琴声几乎可以覆盖半个城市。马加利修士初到刺桐城时,看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居然有如此之多的信徒,几乎要惊呆了。
这是上帝的荣耀,他那时想着。可那时他也想不到这荣耀像是水上的泡沫,转瞬间就消失无迹。不过几十年,现在每次做礼拜只剩十来个人,且大多是些老人,与当时的盛况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初传教时,教徒不是蒙古人便是色目人,可大元朝太平了不过数十年就已风雨飘摇,刺桐城里的蒙古人和色目人越来越少,当真始料未及。
上帝真的已离弃了我们?马加利修士抬着那具灵柩,心里还是茫然不知所措。仿佛走在一片浓雾中,每踏出一步都战战兢兢,即使踏上的是块坚实的土地,可谁知道前面究竟是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映得四处一片惨白。窗子早已破损,一直没能修缮,雨水从窗子飘进来,地上也打湿了一片。马加利修士突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颤动,他急道:“卡西诺修士,你不要晃啊。”
卡西诺修士走在前面,突然身子一震,猛地站住了。马加利修士一阵心慌,也站定了,卡西诺修士转过头道:“你……你真觉得在晃动?”
他的脸白得几乎不像个活人,颧骨原本很高,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一缕金黄色的头发湿漉漉地搭下来,好像在这短短一瞬间老了十几岁。马加利修士看着这具灵柩,打了个寒战道:“你没有晃?”
“放下!”
卡西诺修士不由分说,把灵柩放在了地上。灵柩压在地上时发出了“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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