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挑了一张位在僻处的桌子,两人坐了下来,要了酒慢慢喝着,喝到第三碗酒,周少棠来了。
『少棠,少棠!』杨书办起身叫唤,将他拉了过来说道∶『我们等你好半天了。我先来引见,这位是马大老爷,』
周少棠是很外场的人,对马逢时很客气地敷衍了一阵。等酒到微酣,杨书办方始道明来意,马逢时随即举杯相敬∶『我对当铺一窃不通,接了这个差使,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全要仰仗周先生指点。』
『好说,好说。』周少棠一面应答,一面在肚子里做功夫。他跟公济典
的唐子韶,只是点头之交,但阜康的谢云青,却跟他很熟,最近的过从更密,从谢云青口中,知道了紧邻公济典的好些秘密,这当然也就是唐子韶的秘密。
周少棠很看不起唐子韶,同时因为与胡雪岩是贫贱之交,情分不同,所以对唐子韶在胡雪岩遭遇这样沉重的打击,不想想平日所受的提携,拿出良心来共患难,反而乘人于危,趁火打劫,在公济典中大动手脚,暗中侵吞,大为不平。如今恰有这样一个马逢时可以去查帐的机会,岂可错过。
『马大老爷,人家都说我周少棠好说大话,做起事来不扎实。所以,查封公济典这件事,我不想多说啥,只有一句话奉告,马大老爷把我这句话想通摸透,包你差使办得漂亮。』周少棠停了一下说∶『这句话叫做∶』看帐不如看库,验资不如验货「。『
马逢时一愣,因为周少棠的两句话开场白颇为突兀,有点发牢骚的意味在内,因而嗫嚅着说∶『周先生我们今天是初会,我从没有说过那些话┅┅』
『啊,啊,误会了误会了。马大老爷,我不是说你,也不是说杨大哥,不过因为今天正好有人这样子说我,顺便一提。』
周少棠又说∶『马大老爷,你不是要我指点?我刚才那两句话,就是把「总筋」指点给你看,你要看清楚,想透彻。』
原来刚才那种近乎牢骚的话,是周少棠为引起交谈对方注意的一种方式,经此折冲,马逢时已将『看帐不如看库,验资不如看货』十二个字深印入脑中,当即作出受教的神色说道∶『周先生,你这两句话,从字面上说,就大有学问在里头,索性请你明明白白地开导一番。』
『言重,言重。』周少棠问道∶『马大老爷,典当的规矩,你懂不懂?』
『我刚才不说过,一窃不通。』
『那就难怪了┅┅』
『老周,』杨书办忍不住了,『你不必城头大出丧,大兜大转了。马大老爷明天去查封,要留意哪几件事,请你细说一说。』
『是的。』马逢时接口,『还有,一去要怎样下手?』
周少棠心想,查封胡雪岩的典当,是为了备抵存在阜康的公款,能多保全一分,胡雪岩的责任即轻一分,因此,能将唐子韶在公济典侵吞的款子追出来,对胡雪岩就是最直接、也最切实的帮忙。转念到此,他决定插手干预。
于是他问∶『马大老爷去查封公济典,有没有委札?』
『有。不过交代是抚台交代,委札是藩台所出。』
『那一样,都是宪台。』周少棠又问∶『领了封条没有?』
『领了』
『几帐?』
『两张。』
『怎么只领两张呢?』
『我以为查封是封前后门,所以只领了两张。』马逢时又说∶『后来想想不对,抚台交代,查封归查封,当铺还是照常取赎。既然如此,纣了门,岂非当主不能上门了。』
『不独当主不能上门,公济的人也不能进出了。』周少棠想了一下说∶『不过不要紧,马大老爷今天就去刻一个长条戳,上面的字是∶』奉宪谕查封公济典委员候补知县马,。凭这个长条戳,马大老爷自己就可以封。『
『嗯,嗯,』马逢时一面想一面点头∶『我应该有这人权柄。』
『当然有。』
『周先生,,「马逢时问道∶』明天我去了,第一步做什么?第二步做什么?请你给我说一说。『
『这,这要看情形,现在很难说。』说着,周少棠望一望杨书办。
一直很冷静在旁听的杨书办,知道该他说话了∶『马大老爷,我看你要请少棠去帮忙。』
『是啊,是啊!』马逢时一叠连声他说∶『我就有这样一个打算,不过不知道合不合公事上的规矩?』
『怎么会不合?譬如马大老爷你「挂牌」放了实缺,起码要请刑名、钱谷两位师爷,现在请少常去帮忙,也是同样的道理。』
『是,是!这个譬喻通极。』马逢时双手举起酒杯∶『周先生,请你帮忙。不过,惭愧的是,现在还谈不到什么敬意,只有感激在心里。』
于是商定几个步骤,其实也就是周少棠在发号司令,马逢时要做的是,连夜将长条戳刻好,第二天一早在开市以前,便须到达公济典,首行要贴出一张告示∶『奉宪谕查封,暂停营业一天。』然后分头查村,最要紧的是库房跟银柜。
『这就要看帐了。「看帐不如看库,验资不如验货」,此话怎讲?因为帐是呆的,帐面上看不出啥。到库房看过,再拿帐来对照,真假弊病就一目了然了。』
『是,是。请教周先生,这姓唐的有哪些弊病?』马逢时间。
『我也是听说,到底如何,要明天去看了才晓得。』周少棠说∶『第一种是满当的货色上动脑筋,当本轻、东西好,这也有两种脑筋好动,一种是掉包,譬如大毛的皮统子,换成二毛的,还有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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