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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第3页)

这一说,嵇鹤龄不免诧异,看他吐属不凡,何以连『因缘』的出典都会不知道呢?但他轻视的念头,在心中一闪即没,朋友投缘了,自会有许多忠恕的想法,他在想,胡雪岩虽是生意中人,没有读多少书,但并不俗气,而且在应酬交往中,学到了一口文雅的谈吐,居然在场面上能充得过去,也真个难能可贵了。

他还没有听出胡雪岩说的是『姻缘』,不是『因缘』。只接着发挥他的看法∶『世俗都道得一个「缘」字,其实有因才有缘。你我的性情,就是一个因,你晓得我吃软不吃硬,人穷志不穷的脾气,这样才会投缘。所以有人说的无缘,其实是无因,彼此志趣不台,性情不投,哪里会做得成朋友?』

胡雪岩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因果之『因』,不是婚姻之『姻』,心里越发不是味道,但也不必掩饰。『鹤龄兄,』他很诚恳的说,『你跟我谈书上的道理,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尽管谈,我听听总是有益的。』

这一说,益使嵇鹤龄觉得他坦率可爱,不过也因为他这一说,反倒不便再引经据典,谈谈书上的道理了,『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雪岩兄,你倒也不必忒自谦。』嵇鹤龄说,『我劝你闲下来,倒不妨读几首诗,看看山,看看水,这倒是涵泳性情,于你极有益处的。』

『你这几句话是张药方子,』胡雪岩笑道∶『可以医我的俗气。』

『对了!』嵇鹤龄击节称赏,『你见得到此就不俗。』

这一来,他的谈兴越发好了,谈兴一好酒兴也一定好,又添了两斤竹叶青来。酒店主人也很识趣,从吊在湖水中的竹篓里,捞起一条三斤重的青鱼,别出心裁,舍弃从南宋传下来的『醋溜』成法不用,仿照『老西儿』的吃法,做了碗解酒醒脾的醋椒鱼汤,亲自捧上桌来,说明是不收钱的『敬菜』。于是嵇鹤龄的饭量也好了,三碗『冬春米』饭下肚,摩着肚皮说∶『从内人下世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酒醉饭饱。』

他这一说,倒让胡雪岩想起一件事,『鹤龄兄,』他问∶『尊夫人故世,留下五六个儿子,中馈不可无人,你也该有续弦的打算!』

『唉!』嵇鹤龄叹口气,『我何尝不作此打算?不过,你倒想想,五六个儿女需要照料,又是不知哪一年补缺的「灾官」,请问,略略过得去的人家,哪位小姐肯嫁我?』

『这倒是实话。』胡雪岩说∶『等我来替你动动脑筋!』

嵇鹤龄笑笑不答。胡雪岩却真的在替他『动脑筋』,并且很快地想到了一个主意,但眼前先不说破,谈了些别的闲话,看着太阳已落入南北高峰之间,返照湖水,映出万点金鳞,暑气也不如日中之烈,柳下披风,醉意一消,真个『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一到黄昏,城门快要关了,两人恋恋不舍地约了明天再见。

胡雪岩直接来到王家,王有龄正好送客出门,一见便拉着他的手笑道∶『雪岩,你的本事真大,居然能把这么个人降服了,我不能不佩服你。我去拜过他了,封了八两银子的奠仪,不算太菲吧!』

『这无所谓。』胡雪岩答道,『他已经自告奋勇,明天上午一定会来回拜,你就开门见山跟他谈好了。』

『自告奋勇?』王有龄愁怀尽去,大喜说道∶『好极,好极!明天晚上我请个客,把魁参将和新城县的两个绅士约了来,好好谈一谈。你早点来!』

第二天下午,胡雪岩依约,在家吃完午饭就到了王家。不久,嵇鹤龄也到了,他在上午已来回拜过王有龄,接受了晚宴的邀请,同时应约早到,好先商量出一个具体办法,等魁参将和新城县的绅士来了,当面谈妥,立即就可以动手办事。

『鹤龄兄,』王有龄说,『早晨你来过以后,我一直在盘算,新城县令已为匪僧慧心戕害,现在是县丞护印。我想上院保老兄署理新城,有「印把子」在手里,办事比较方便。当然,这是权宜之计,新城地瘠民贫,不好一直委屈老兄。将来调补一等大县,我一定帮忙。』

『多谢雪公栽培!』嵇鹤龄拱拱手说,『不过眼前还是用委员的名义好。

何以呢?第一,此去要随机应变,说不定我要深入虎穴,权且与那班乱民「称兄道弟,杯酒言欢」。如果是父母官的身分,不能不存朝廷的体统,处处拘

束,反而不便。其次,现在既是县丞护印,身处危城,能够尽心维持,他总也有所贪图,如果我一署理,他就落空了,即使不是心怀怨望,事事掣时,也一定鼓不起劲来干,于大事无益。『

『是,是!』王有龄钦佩之忱,溢于词色,『老兄这番剖析,具见卓识。

这准定照老兄的吩咐,等这件事完了,老兄补实缺的事,包在我身上。『

『那是以后的事,眼前我要请雪公先跟上头进言,新城县丞,倘或著有劳绩,请上头不必另外派人,就让他升署知县。』嵇鹤龄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有时候很用得着。如果上头肯这么答应,我到了新城,可得许多方便。』

『对!这也是应该的。危城之中,也靠他撑持,理当有此酬庸。倘或受罪吃辛苦有分,局势平定了,别人来坐享其成,这也太不公平了。』

接着,他们两人便谈到『先抚后剿』的细节。胡雪岩看没有他的事,也插不进话去,便悄悄退了出来,径到上房来见王太太。

王太太越发亲热,口口声声『兄弟,兄弟』的,简直把他当做娘家人看待了。

胡雪岩深知官场中人的脾气,只许他们亲热,不许别人越礼,所以仍旧按规矩称她∶『王太太!』他说,『现在你可以不必再为雪公担心了。嵇鹤龄一则是佩服雪公,再则是跟我一见如故,肯到新城去了。』

『这都是兄弟你的功劳!』王太太很吃力地说∶『真正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不必谢我!就算我出了力,以我跟雪公的情分来说,也是应该的。倒是人家嵇老爷,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一趟去,真正要承他的情。』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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