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处长点点头,说:“郑主任对这件事的认识是到位的,态度也是诚恳的,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向上反映的。请郑主任放心,我们不会让你过分为难。”
调查组走后,秋天已经正式抵达,田里的稻子成熟了,棉花也起摘了,树上的苹果红了,庄稼人开始收获他们构思了整整一个季节的成果。而这个秋天,郑天良面对着半拉子工程,他觉得自己两手空空,一贫如洗。
这一年年底的时候,合安县的五条商贸大道和工业区的七大企业已经建成并正式投产了。啤酒厂六月底开业已经生产出了类似于德国口味的啤酒,目前产量不高,销路不错,电子元件厂八月份投产后为上海的一家电视机厂生产电视元件,黄以恒数次去上海厂方协商,上海的这家电视机厂终于同意拨给合安县六百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这些电视机全都分配给了省市进入合安境内的十八公里公路两旁的农民新村的住户,农民说盖房子已经借了太多的债,没钱买,县委县政府决定先送到农民家里,钱以后再付,农民不花钱还能有电视看,当然愿意。另外缫丝厂、轻工机械厂、水泵厂都在十月份陆续投产,整个工业区厂房林立机器轰鸣,一派工业现代化的繁荣兴旺的景象,面对这一大片工业区,县城的老百姓们对黄以恒不得不刮目相看,他们都说黄书记不仅能干而且敢干会干,是合安改革开放真正的领路人。只有五条商贸大道还有些不尽人意,县里要求五条七百五十米的千米大道两旁商店十月底之前必须全部开业,但由于县城商户只需一条半街就够了,所以县委县政府要求县直各单位落实五个铺面,每个乡镇必须安排二十户进城,完成不了任务,动员不来商户,各单位、乡镇自己掏钱买铺面。眼看离全省经济改革现场会召开还有不到一个月,铺面销售和出租还有百分之三十没着落,黄以恒紧急召集县直各单位和各乡镇一把手开会,黄以恒在会上说:“商贸大道的建设是百年大计,是合安县保持可持续发展的一个战略性工程,也是我县经济建设成就的集中体现,所以我们各单位各乡镇要提高认识,要有长远眼光,这些铺面在五年十年后就会成几倍几十倍地升值,我简直想不通为什么有些单位有些乡镇在这个问题上始终表现出小农意识和小市民的狭隘目光。如果你们在座的各位对人民不负责任,对合安的经济建设不想承担责任,那么县委县政府也不能对你们负责任,我今天要重申的是,如果你们的计划铺面在十月二十日前还不能进驻的话,我请你们把帽子交出来。我就不相信,合安县找不到想干事能干事会干事的科局长和乡镇长来。”
黄以恒语气是平静的,但平静语气的背后是斩钉截铁的不可越雷池一步的界线。因此这平静就像悄无声息的手术室里一把锋利的刀子伸进了病人的肚子里。
十月底,全省经济改革现场会的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合安县五条商贸大道有四条构成了“井”字形城市框架,纵横交错的五层新楼和新开张的店铺将合安县城渲染得繁华而气势恢弘,向工业区延伸的宏光大道就像一把勺子的勺柄恰到好处地将城区与工业区连成一体,这样无论从工业区到城区还是从城区到工业区,所见到都是工商一体化经济腾飞的兴旺景象。
全省经济改革现场会召开前,郑天良的处分决定也下来了,市委下了一个文,内容如下:
关于给予郑天良同志行政记过的处分决定
合安县王桥集综合经济实验区管委会主任郑天良同志,由于管理不严,工作不细,责任心不强,四月十八日擅自动用警车和警力到柳下河村开展工作,在干群关系紧张对立的时候,郑天良同志没有及时采取有效措施控制局面化解矛盾,致使随行的实验区派出所所长钟明违反公安部《人民警察枪械管理和使用条例》向群众开枪示威,造成了严重的负面社会影响。五月十三日,实验区建设工地在没有起吊设备的保证下,无视生产安全,致使施工的民工用木杠抬楼板非法安装,造成木杠断裂、民工金太光被楼板砸中头部当场死亡,后果极为严重,群众反响强烈。
郑天良同志作为实验区的主要负责人,对这两起事件负有领导责任和管理责任,根据十一月十二日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给予郑天良同志行政记过处分。(涉及两事件的其他人员,建议合安县委县政府另行处分,并将处分决定上报市委)
抄报:省委组织部、公安厅、建设厅安全生产办公室
抄送:市人大、政协、纪委、市直各单位、各县县委、县政府
中共河远市委员会
一九九0 年十一月十三日
文件下发后,黄以恒找郑天良谈了一次话,他们两人在深秋的下午坐在黄以恒办公室的沙发里喝茶抽烟,黄以恒安慰郑天良说:“为这事,我找到市委好几次,梁书记倒是没话说,而且也坚决不同意处分,但市委也不是梁书记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省里有关部门只知道查,根本不知道在下面工作的难处,死死盯住不放。梁书记最后只能保证不在党内给予处分,行政记个过,也算是给上面一个面子,不得已而为之。梁书记叫我给你打个招呼,叫你不要有思想负担,他来合安还会找你谈一谈。”
郑天良脸色灰暗,声音软弱而无力:“我给县里的工作抹了黑,深感内疚和不安。但这两件事也是事出有因,黄书记你应该很清楚。”
黄以恒歪过头,窗外的阳光就从他脸上移走了,他说,“确实这两件事也不算什么,但问题就在于有人告上去了,开枪也就是扣了一下板机,也没任何伤亡,工地砸死人是常事,乡下搞工程哪有什么起重机,但这些事摆到桌面上就不好说了,什么警察开枪威胁人民群众,领导干部无视民工安全,让民工被楼板活活砸死了。听起来就很吓人。现在真是没办法,不干事什么问题都没有,一干事就会出事,其实我也一样,只不过目前还没被抓到把柄而已,有时想想,真有点灰心,我们图什么,不就是图能干出一点事业来吗?”
郑天良说:“我真搞不懂,是谁把这些事告到省里去了,目的是什么?用心何在?”
黄以恒说:“是呀,现在你不干事,说你无能,一干事就会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就会跟你捣乱。中国经过文革这些年,有的人一辈子什么本事都没学会,就是学会了告状和看笑话。”
郑天良说:“这次处分之后,我决定立即向县委市委提出引咎辞职。”
黄以恒说:“县委以及我本人是不赞成你辞职的,这一点我上一次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你一定要把实验区干下去,让成绩来说话。”
郑天良说:“你让我怎么干呢?”
黄以恒说:“县里的工程已经全部完工了,剩下的工程就是实验区了,我会全力支持你的,二期小商品城明年一定要上马。”
郑天良想说,你连一期的钱还欠五十万没到位,还谈什么二期?这半年来被调查组搞得晕头转向,一期的农副产品交易市场现在只是一个半残废的工程,根本就赶不上全省经济改革现场会了。他有一肚子怨言,但此刻却发不出火来。
黄以恒仍然很轻松地对郑天良说:“这个处分决定对外就不公开了,知道的范围越小越好,虽说小平同志也三起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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