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微微吃了一惊,但一来狄迈话已出口,阻止已来不及了,二来这话迟早要说,也不差这几个月,也就静坐不动,冷眼观望贺鲁苍、狄广两人作何反应。
贺鲁苍本来就心乱如麻,闻言一时大惊,暗道:放他出去容易,再想让他回来怕就难了。思及此不禁皱眉,想着须得想个法子拒绝了他。
但这是块烫手的山芋,且不说开疆拓土、远扬国威,毕竟是给他自己脸上增光,就说朝中人物,大部分在军中都有官职,一身的荣华富贵都系于兵戈之上,一听将有战事,各个眼中放光,他若是就此断然拒绝了狄迈,恐怕要失人心。
他明知道不能轻易放狄迈出去,可仓促间又没找好说辞,于是沉吟不语,想看狄广怎么说。
相比之下,狄广倒是淡然得多,神态如常地嘉奖了狄迈几句,称赞他带兵有方,又勤于王事,是国之栋梁云云。
紧跟着话锋一转,出乎刘绍预料,他不但没有当场拒绝,更没使拖字诀,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只是说随军出征的将领还需朝廷斟酌。
按他所想,话说到这个份上,狄迈若是识相,就该拜谢退下了。
但狄迈竟不领情,反而不依不饶,当即追问了句:“不知要派哪几位大将随军?”
狄广不悦,皱起眉头,本想说句“此事朝廷自有打算,人选仓促间还定不下来”,不料狄雄忽然站起,冷笑道:“四弟,出兵在外劳苦非凡,我这做大哥的身上没有什么差使,闲着也是闲着,陪你走上一遭,如何?”
“此事以后再议!”狄广忽然从旁打断,神情有几分恼怒。
狄雄顿了一顿,拂袖坐下,瞧着狄迈,嘿然冷笑不语。
狄迈看看他,又瞧了狄广一眼,笑道:“能有大哥襄助,小弟自然求之不得。大哥有如此报国之心,原该嘉奖,王叔何必凉了他这一腔热血?”说完也不再纠缠此事,站起身来告退。
旁人将他衣服送来,他接过来穿上,迈着大步回到席间。
刘绍心中一动,拆下瓣橘子放进嘴里,又喝了杯酒,心思转过几圈,可面上仍是笑呵呵的,又和人谈笑起来。
等二人回府时已是子时过半,天上下起细雪,安安静静的,只能在灯笼光里瞧见。
进屋之后,狄迈挥去来侍奉的下人,第一句话便是:“狄雄好像知道了。”说完把两人摔跤时狄雄对他说的话复述一遍。
刘绍简单洗漱一番,坐在床边,正脱着衣服,闻言顿住动作,点一点头,说了句“那就对了”。
狄迈也解开外袍,坐在椅子上,咕嘟咕嘟把一杯热茶都喝下肚,叹出一口热气,“刚才冻死我了。”
他知道这种事刘绍不会对他卖关子,所以听他说了那一句,也不急着问,等着他一会儿自己给他解惑。
“寒冬腊月的,把衣服扒了能不冷么?也就你能干出这事。”
刘绍撇他一眼,果然接着又道:“你九叔刚才答应得那么痛快,肯定早就事先想过,觉着把你放出去,也有办法能制住你。”
狄迈换过衣服,一头扎上了床,裹着被子打个哆嗦,没接这话,又道:“冷啊。”
刘绍高度怀疑他刚才有意显摆,给自己冻出毛病来了,把手伸进被子里,在他身上一摸,不冷不烫,一切如常,正觉着奇怪,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忽觉肩膀上一沉,下一刻被子已跑到他背上,狄迈抱着他笑问:“刚才摔跤你瞧了没?”
刘绍拿脚后跟想都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夸他厉害,故意不教他如愿,“啊,就看着两眼,后来他们一个劲地找我聊天,就没顾上看,你都赢了么?”
“少诓我,”狄迈不中这计,“你那口哨吹得笛子似的,当我听不见?”
“那你还问个什么劲儿。”刘绍呵呵一笑,说话间不由得也想起狄迈先前和人摔跤时的场景,身上有点发热,“别打岔,说你九叔的事呢。”
狄迈丝毫不以为意,冷冷一笑,拔出刘绍头顶的簪子,给他头发揉散,懒懒道:“他能制住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哦,是么?”刘绍意味不明地笑笑,“你九叔和你大哥重新拧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
狄迈一愣,随后满不在乎地道:“我今天也看出了点苗头,但那又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不过提醒你该小心还是要小心些。”
刘绍说着,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见确实没什么事,正要把手收回来,却被狄迈捉住,放在嘴边啃了几下。
刘绍抽抽手,没抽出来,想着也不疼,就由着他去,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
“既然他俩又走近了,就说明先前你大哥受韦长宜挑唆的事,你九叔已经知道了。看你大哥今天的模样,显然已猜出这事你脱不了干系,这也就是说,你先前找你九叔求吏部差使的事情,他已告诉你大哥了。”
“原先这计能成,全靠两头瞒,现在他们俩坐下来互相一对,咱们做的那些事,就全露了出来。他们忌惮于你,恐怕比你想象的更深,你需得心中有数。”
狄迈“嗯”了一声,松开他手,“做都做了,让他们知道也无妨。他们也没几分能耐,无非就是在我军中插些心腹,想在关键时刻闹出乱子来。”
“先前在亦集乃,贺鲁苍不告而别,害我吃了大亏,我岂能重蹈覆辙?放心,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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