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二十来里地,见到一条已经冻上了的小河,飞马踏过去,马蹄踩在冰面上,踢踏有声,眨眼间就过了河。
过河以后,右手边不远就是一棵四五抱的大树,树上已经半片叶子不剩,黑色的枯枝上覆着细雪,树冠下面一只丈余宽的雪堆把树干拥在中间,想来是几日来树枝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全都掉在下面积出来的。
又拐过两棵差不多的树,终于瞧见一串从雪地里支出来的白顶子,靠近几分,就见白顶下面露出黑色,原来是牧民的毡帐。
他驱马驰近,马蹄声踏在雪地上,扑簌簌吱呀有声,几只毡帐几乎在同时掀开一角,从后面露出几只眼睛,暗暗地打量来人。
刘绍下了马,随便找了个地方拴上,附近的毡帐都打开了,几个牧民打扮的人迎出来,见了他却跪地行了军礼,“吴大人。”
刘绍让人起来,询问几句,听近日没人来过,点了点头,问:“韦大人呢?”
话音刚落,就见韦长宜披着厚羊毛坎肩,头顶带着顶毛绒帽子,揣着两手迎了出来,“来了来了。”
谁知他刚一出门,就又被刘绍拉回帐里。“咱们帐里谈!”
刘绍进帐之前,又转头吩咐,“你们几个守在外面,拿好弓箭,只要有人探头就处理掉。”
他来的路上特意小心提防了,应当没有什么人跟在后面,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以免出什么岔子。
帐里烧着炉子,炉子里的不是木柴,而是炭火,所以这几只毡帐外面看着像样,可只要一走进帐里,就能看出来这里住的绝不是寻常牧民。
刘绍脱下狐裘,凑近煤炉烤火,刚才在寒风里跑马时还感觉不到,等身上一热,这才发觉两只耳朵疼得厉害,直疼得他两手抱住耳朵,眉头紧皱,一个劲地前后摆身,简直怀疑耳朵已经掉了,但幸好把手拿开几分,那两片肉还挂在头上,倒是没跟着手一块离开。
韦长宜给他倒了杯奶茶,杯口热腾腾地冒着白气,“一路上冻坏了吧,喝点奶茶驱驱寒。”
刘绍这会儿疼得好些了,就放下手,接过杯子,却没急着喝,先抱在两只手里。
他十根指头都冻得发僵,几乎伸不直,抱着热茶时,慢慢暖和起来,能活动了,骨头里又转成细麻麻的疼,他虽然已在这边生活过几年,却也禁不住感叹,“这儿也太冷了!”
“是,”韦长宜点头,说起自己家乡来,“应天入冬后也冷,但也不像这边,出门不戴帽子,就要冻掉耳朵。”
“吴小哥是长安人,我在长安住过一阵,也下雪,但不冻人。雍国地气暖,就没有这么冷的地方,我刚来时也很不习惯,出门时要裹好几层衣服。”
说到这儿,两个汉人一齐叹了口气。
刘绍同他寒暄一阵,说起正事,“我今天来,一是看望韦大哥,二是有个消息需得让大哥知道。”
自从韦长宜离开金城避难,他面对面称呼韦长宜时,已不再以“韦大人”相称,“先前说要四王爷争取来吏部,如今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韦长宜一愣,“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岔子倒没有,”刘绍喝了半杯奶茶,身上暖和了些,手指和耳朵似乎也不疼了,慢慢地又把剩下半杯也喝完了,“只是这事七分在己,两分在人,一分在天。自己这七分做得满了,剩下三分不给面子,也没有什么办法。”
“狄雄倒是被从尚书位置上给拉了下来,可是狄广还是对四王爷不完全放心,没松口把吏部交给他接管。”
韦长宜十分关切,“那是交给谁了?”
刘绍把空杯子递给他,向他又讨了一杯,“呵,他谁也不放心,自己领了,只把刑部扔给了四王爷。”
韦长宜愣了愣,随后摇摇头,“刑部王爷不该要。”
“是,我也劝他别揽这个烂摊子。”刘绍冷笑一下,“谁不知道刑部里现在都是狄广的人,领了尚书的差事,行事能有几分由着自己,还不就是帮他整人?与其和他唱双簧,还不如让他自己唱独角戏。四王爷已经把这差使推了。”
“推得好,推得好。”韦长宜点头。
帐中这二人走到一起,说来还要感谢狄广的牵线搭桥。
原本刘绍同韦长宜就有些私交,但不深,刘绍同他交好,主要是为着他能在贺鲁苍面前说上几句话,后来见韦长宜脚踩几只船,隐约猜出他未必当真看好贺鲁苍,想和他一条道走到黑,有心想试探他,却没有太多机会。
后来狄广任命刘绍给韦长宜做副手,同他一齐制定官制,算是帮了他的大忙。两人接触的机会多了,一来二去,就走到了一块。
韦长宜当初虽同贺鲁氏一同篡改了遗诏,但近年来观贺鲁苍行事,不像能成大气候的,再看狄广,暴躁少恩,也非明主,恰好接到刘绍的橄榄枝,就顺着往上攀了攀。
借着刘绍的缘故,他同狄迈接触过几次,见他行事、尤其用兵不乏狠厉之处,可能听人言,年纪虽轻,却颇能忍耐,遇事知道韬光养晦、徐徐图之,仅凭这点就强过狄广、狄雄等人,也不像狄申那般只知道动刀动枪,像是能成大事,对他暗暗属意。
可毕竟狄迈太过年幼,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直到受了贺鲁苍的忌惮,险些命丧他手,他才彻底决心改换门庭。
贺鲁苍以为他去投靠了狄广,倒是误会了他,狄雄把他当做丧家之犬,向他卖好,也是见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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