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分怔怔地看着老太太,她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这么说,她才是支撑褚令走下去的力量?这怎么可能?但老太太是最了解褚令的人,连她都这么说了,那便绝不会有假。这些年来,褚令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明明心里是在意她的,可却偏偏要冷言冷语,若即若离,她常常怀疑他有没有爱过自己,到头来他比谁都爱她。看着她恍惚的样子,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你先出去吧,让你父亲进来。”
时春分微微点头,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倾过身子,紧紧地拥抱了老太太一下,然后才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褚严进去之后,众人将时春分围了起来,询问老太太跟她说了些什么。时春分自然不会回答他们,而是将褚令拉到一边,红着眼睛道:“祖母她……快不行了。”
褚令平静地看着她,他已经从大夫口中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情绪还算冷静,“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时春分犹豫起来,低声道:“她让我好好陪着你。”
短短的一句话,褚令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一个人在褚家行走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可就算再坚硬的铜皮,也始终都是血肉之躯,敌不过生老病死,更敌不过岁月绵绵。褚严进了老太太房间,一待就是半个时辰,一直守在外面的其他人很快便坐不住了。“母亲跟大哥到底聊什么要聊这么久?”
褚贵嘟囔道。褚顺还算镇定,却也待不住了,“阿令,要不你进去看看,别耽误了我们最后跟母亲见面的时间。”
褚令还没来得及说话,褚休就不满了起来,“祖母想见你们,自然会让人召见,你们现在闯进去打断,岂不是影响了她跟父亲谈话?”
曹迎春怒了起来,“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现在只有你父亲能跟老太太谈吗?我们不可以?”
眼看双方要起冲突,褚润站了出来,对褚令道:“还是请大堂兄进去一趟吧?我们能不能见,什么时候见,心里总要有个准数。”
褚令睨了他们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松开时春分拉着他的手,独自离开进了老太太的屋子。众人在外焦灼地等待着,一等又是半个时辰,再次听到动静的时候,竟是屋里传来庆嬷嬷的哭声,“老太太卒了!”
褚顺和褚贵面色一变,众人不管不顾地涌了进去,直奔老太太床前。只见屋子里的嬷嬷、下人跪了一地,褚严和褚令则跪在老太太床头,眼睁睁地看着大夫用白布盖住老太太的面容。“母亲!”
“祖母!”
屋子里瞬间哭成一团,褚顺不管不顾地上前,伸手揪住褚严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们?!”
褚严此刻红着双眼,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猝不及防被褚顺揪了起来,顿时没好气地推开了他,“什么为什么,你自己做过些什么,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
褚贵也冲了上来,“我们都是母亲的儿子,凭什么只有你能见她,我们不能?!”
见老太太一死,他们就敢冲上来吵架,褚令腾地一下站起身子,怒目道:“愿意待就待,不愿意待就滚,祖母刚一合眼,你们就跑出来闹,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他不吼还好,一吼褚休也急了起来,“良心良心,你若有良心的话,就不会霸着祖母那么长时间,一个人都不肯放进去了!我们在外面站了一晚上,只是想见祖母最后一面而已。二叔和三叔做错过事,祖母不肯见他们,难道我们也是吗?!”
他这一吼,仿佛瞬间带动了其他人,褚芊、褚莹哭成一团,褚堂和褚正也嚷嚷了起来,屋子里前所未有地混乱。时春分从进门起就紧紧盯着褚令,看见他双眼充血,拳头紧握,立刻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挡在他面前对大家安抚道:“好了好了,祖母去了是无可挽回的事实,我知道你们伤心难过,但你们难道真的希望她老人家死不瞑目吗?”
她温柔的话语响起,很快抚平了大多数人心中的躁动。褚休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径直跑出了屋子。其他人对此没多大的反应,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性格,好像从华亭回来开始,褚休在众人眼中就是个易燃易爆炸的人。可只有褚令和时春分知道,褚休早已今非昔比了,他现在的怒是真的怒,比之前的怒还要强烈百倍。时春分紧紧抓着褚令的手,试图在这个时候给他安慰,但褚令似乎对褚休失望透顶,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而是面无表情地再次在老太太床前跪了下来。他这一跪,其他人都沉默了。紧接着,褚严、褚顺、褚贵都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而他们的家眷也没了再闹的理由。老太太的丧事总共办了七天,褚令作为长子嫡孙也守足了七日的灵,这七日时春分不知道他有没有合眼,也不敢开口打听,人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总不好在这个时候质问他是否失眠。直到丧事办完,她亲眼看见他胡子拉碴,双目充血的模样,终是忍无可忍地上前抱住了他,“阿令,辛苦你了。”
短短的六个字,让褚令近乎麻木的面容,总算有了一丝回应。他缓缓抬起双手,轻轻环住时春分的腰肢,喉咙有些哽咽,“祖母走了,真的走了。”
时春分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但她强忍泪水,安慰道:“人终有一死,祖母已经完成了她在褚家的责任,即将转世去过安稳的日子了。”
大概是被她最后一句安慰到,褚令的情绪冷静下来,很快松开了手,“我先回房洗漱一下,晚点陪你去祠堂开会。”
“嗯。”
时春分微微点头。老太太丧事已过,褚家即将迎来新的局面,而她作为新任的当家主母,也即将在祠堂主持第一个会议。褚令洗完澡刮过胡子,重新来到时春分面前的时候,整个人明显清爽了许多,也削瘦了许多,跟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气质多了几分阴郁,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地严肃孤僻,连近乎完美的五官也掩盖不了这个缺点。时春分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这样的面庞很自然地会劝退许多曾经倾慕他的少女,悲的是这份阴郁从内至外,得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会变成这样?看见她望着自己发呆的模样,褚令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疑惑道:“怎么了,没刮干净?”
时春分微微摇头,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你瘦了不少,之后该好好补补了。”
听见她这么说,褚令笑了笑,“你是又想进厨房了吧?”
见他戳穿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很快就叹了口气,“可惜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然我真想亲手为你做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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