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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第2页)

许从成不耐烦:“你究竟得了多少?”魏廷山把大拇指与食指弯成一个圆圈:“实话告诉你吧,这么多。”许从成问:“这是多少?”魏廷山说:“零。”许从成惊讶地瞪圆了眼:“零?你这话鬼都不信!李延来京行贿,除了高阁老,头一个想到的就应该是你。”魏廷山道:“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情,我反正是一个铜板也没有拿他的。”许从成笑道:“官场里头,已经有了莳花御史与养鸟尚书,现在又多了你一个零号侍郎。”魏廷山道:“愚兄受之无愧!我被审了半天,该轮到我来审你们了。”他冲王显爵道:“你拿了多少?”

王显爵嘿嘿笑道:“我嘛,别人吃肉,我只不过喝了一点汤而已。”魏廷山对他说:“那不是汤,那是毒药哇。”王显爵道:“就算是毒药,如今喝进肚子里,又有啥办法?”魏廷山看着他说:“看来你是在劫难逃。”王显爵问:“你何出此言?”魏廷山看了许从成一眼:“还记得胡狲进来前,我说过的话吗?”王显爵恍然大悟:“你说,京察才是张居正真正阴险过人之处。”

胡狲父子走在流光溢彩的大街上,陈应风带着几个人上来,把他们夹在了中间。胡狲见势不妙,朝胡狲子丢了个眼色,爷儿俩便膀靠膀站着,暗中提起气来攥紧了拳头。胡狲问:“你们想干啥?”陈应风阴笑着说:“不干什么,我大爷想让你去种只瓜。”

许从成道:“张居正是想借京察之名,行排除异已之实。”魏廷山说:“《戒谕群臣疏》乃是出自张居正的手笔,这是他实施万历新政的第一个步骤,他要整饬吏治,而整饬吏治,就从京察做起。”王显爵道:“张居正这时候提出京察,目的就是借此震慑百官,让大家逆来顺受,当扎嘴葫芦。”魏廷山说:“所以我们要就事论事,团结百官向皇上进言,同时一定要找到张居正的软肋。”但许从成说:“张居正此人一向清廉,要挑他的毛病,恐怕很难。”魏廷山说:“挑他的毛病难,但是挑他同党的毛病还是容易的,他不贪,冯保也不贪吗?殷正茂能不贪吗?如果我们能从他们身上抓到把柄,张居正的京察就将半途而废。”王显爵道:“此举甚好,只是你我眼下的身份,还不足以挑大梁,与张居正抗衡。”魏廷山道:“我想到了一个人,只要他来挑头,张居正就会陷入被动。”

许从成忙问:“谁?”魏廷山道:“你!你是当今皇上的姑父。”

许从成闻言忖了半日,即眉开眼笑道:“是啊,他不仁咱们就不义!咱们充其量搞他个鱼死网破!另外,你们一定要说服六科廊那些个言官,让雒遵挑头上奏皇上,将京察的权利交给吏部及督察院。”

王显爵露出笑容,抓起桌上的酒壶摇了摇,发现已空了,朝门外大喊一声:“店小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跑堂进来:“老爷有何吩咐?”王显爵问:“刚才在这屋里当值的店小二呢?”小跑堂道:“他有点事,走了。”王显爵脸色一变,厉声问:“店小二到哪里去了?”小跑堂被逼得哭了起来。魏廷山在旁好声问他:“你们店小二到哪里去了?”小跑堂道:“那种瓜的爷儿俩,从这里出去后,一上街就被人扭住了。店小二吓得躲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跑堂下楼后,魏廷山站在门口,目送着小跑堂的背影消失,王显爵道:“看来,我们被人盯上了。”

胡狲父子在陈应风一行的挟持下,进了大门,穿过曲槛回廊,来到彩云楼水榭。徐爵看着胡狲道:“你叫什么?”

这人答,他是河南南阳府汝州县人,来京玩杂耍混口饭吃,看家本领是种瓜,属猴叫胡狲。徐爵盛气凌人地说:“我再问你,你方才在熏风阁,为谁表演来着?有人看见你跟着魏廷山的轿子,从他家一直跟到了熏风阁。”但胡狲咬定,什么伪大人真大人,他统统不认得。徐爵吩咐陈应风,这只精猴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们带下去细细审问。押解路上,胡狲暗中捅了儿子一下,胡狲儿会意,两人突然发力,胡狲将挟持他的人一下子撂翻,双方激烈地打斗起来。胡狲父子虽赤手空拳,但身手不凡。十几个回合后,两人渐渐占了上风。胡狲对打斗正酣的儿子大喊一声:“撤!”两人撒腿就跑,消失在黑夜中。

六科廊言官值房内,雒遵等众言官坐满一屋。张居正实施京察的目的是要裁汰冗官。两京在职官员,现共有二万七千名,他决定裁掉六千名,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张居正所定义的冗官的标准有几点,一是贪官、二是昏官、三是懒官、四是庸官。程文说出了大家心里的话:“真要治这几种人,我举双手拥护,怕就怕张居正挂羊头卖狗肉,借此之名排除异已,提携同党。”群情激奋,决不能让张居正的阴谋得逞。大家都认为,满朝文武能说公道话的,只有杨博和左都御史葛守礼两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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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胡狲传信(6)

杨博喝罢早粥,穿好一品官服,却听说吏科给事中雒遵等众言官求见,他们已来过三次了,让门上禀,要同他说几句话。杨博踱着方步来到客厅,雒遵等众言官纳头便拜。雒遵道:“博老,晚生是来求救的。前几日例朝,我们六科廊同僚都听了圣旨,要举行京察,回衙来大伙儿一议论,都觉着这一回我们在劫难逃,我们科臣都是敲了登闻鼓的。”

外头都在传,张居正与冯保早就达成了默契,要把高阁老的故旧门生一网打尽,这些闲话杨博也听到了一些,因此不温不火地斥他道:“这都是捕风捉影望文生义,你堂堂一个户科给事中,也信这些个谣传?”程文道:“博老,种种迹象,叫我们不得不信啊!”

程文细说他们的来意:“六科廊的所有同僚,都知道我与博老同乡,因此撺掇着让我来找您。言官们商议,现在满朝文武,能说公道话的只有博老和左都御史葛守礼两位大人,你们两人出来说话,首辅张居正不敢不听,朝中四品以下官员的京察也由你们俩主持,这或许就是我们科臣趋吉避凶的正途。希望博老能奏明皇上,我们的京察改由吏部与都察院主持。”

但杨博对这个建议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他们,六科言官,论其官阶虽只有六品,但其支俸却是四品待遇,这是洪武皇帝订下的规矩,数百年未曾更易,历年京察,六科言官都被划入四品之列,直接向皇上述职,这次恐怕也不能例外。程文急切地说:“外头都盛传,张居正与冯保两人沆瀣一气。如果这次冯保借张居正之手,将我们言官一锅端,岂不惨了?博老,你就忍心我们成为砧上肉?”杨博道:“没有这么严重吧?你们对新首辅可能还有误解,他提出京察岂是为了公报私仇排斥异已?时候不早,老夫也不得空与你闲扯。”

送走这些人,杨博径直去了文渊阁。张居正迎上来,连连拱手,说年高望重,原不应亲自过来。杨博略寒暄一句,便开门见山道:“叔大,皇上宣布京察已经几天了,你都听到了一些什么舆论?”张居正道:“博老向来人缘好,且虚怀若谷,一定知道不少舆情,我正想听听博老的呢。”杨博道:“叔大,舆论对你可是不利啊!”张居正关注地说:“是吗?在下愿闻其详。”

杨博道:“老夫待罪官场,已经四十五个年头儿了,亲眼见到了翟銮、夏言、严嵩、徐阶、李春芳、高拱六位首辅的上台与下台,老夫不想在这里评论他们柄国执政的功过是非。老夫只想说一点,他们上台时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笼络人心,这一点几乎无一例外。你叔大刚当上首辅,所有官员都伸长脖子看着你,看你有何举措,能够让他们从中得到好处,可好处没等到,却等来了一个胡椒苏木折俸。武官们在储济仓闹事,按理是违悖了朝廷###,应当严惩,可是在京各衙门的官员,对他们却是同情有加。人心向背,这里头不言自明。这一波还未平息,紧接着又是一个圣意严厉的京察。直弄得两京官员人心惶惶寝食难安。谁都知道,胡椒苏木折俸、京察,都是你的主意,你这样做,不是要结怨于百官吧?”

张居正闻言只有苦笑,他试图向博老说明:我既当上了首辅,岂敢为俸禄怀私罔上?一国之政顺与不顺,检验民心便可得知,如果为官之人一个个怙势立威,挟权纵欲,排除异己,谄媚上司,其直接后果,就是皇上的爱民之心得不到贯彻,老百姓的疾苦得不到疏导吁救。上下阻隔,人心不畅,出现了这种局面,身为宰辅不去大刀阔斧清除弊政,而是谨小慎微去博一个虚伪的官心,那国家的政权、庙堂的神器,岂不成了好好先生手中的玩物么!我既身居宰相,当以天下为公,岂能怀妇人之仁?但杨博显然不同意这个说法:“叔大,君恩浩荡无远弗届。民有福祉,官亦应有福祉,身为宰辅为百官谋点利益,怎么能说是妇人之仁呢?”

张居正走到几案前,抽出两张纸递给杨博:“博老,你看看这两首打油诗。”

杨博接过念道:

一部五尚书,

三公六十余。

侍郎都御史,

多似景山猪。

再念第二张:

漫道小民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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