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知道她在发疯。
可他看着她眼中浓烈的火焰,就开始走神。
走神于心跳的砰然,走神于不可控制地被这种疯子吸引。
掉下悬崖的过程中,张行简仍在努力维持自己最后的理智。不要回复,不要拥抱,不要有任何暗示。
“砰——”
他后背砸在冬日坚冷的冰面上,巨大的下坠力量让冰面破裂,张行简坠入冰水中。
冰冷刺骨,浮水包围。
再下一刻,沈青梧跟着入水。
上仰着飘在水中的张行简,看到一轮明耀无比的光入水,亮得如同天上的太阳,亮得超乎世间一切的光。
仰着身漂浮在水中的张行简,冷漠地看着向下漂浮的沈青梧。
二人之间因为水的阻力,隔开了不短的距离,让日光斜斜掠入二人之间,如同他们之间永远跨越不过去的距离。
在这片空白中,张行简看到血水荡开,沈青梧的长发在那枚松了的木簪不知去向后,也散荡开。水里的水泡如细小圆润的玉珠,一枚枚沾在她额头上、睫毛上、脸颊上。
张行简看到了她脖颈上的血,看到她脸颊旁耳侧后方向水中化开的血。
她睁着眼。
但她神智应当已经没有了。
那双不甘愿闭上的眼中,倒映着荒芜水草,荒芜日光。一切死物意象野蛮地在她眼中生长,可她神智模糊,已经看不见了。
张行简目不转睛。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狂烈无比。
他知道自己眼中写着惊艳。
他还冷静地看到,自己心中仿佛枞木蔓蔓,野草狂生,藤蔓
上爬,要破开自己封印多年的冷然罩子,要全然地不管不顾地奔向沈青梧。
他为那种一往无前而心动。
他被那种无所畏惧所困住。
他看着她此时空寂淡漠的眼睛,便仿佛看到十六岁秋夜雨中的沈青梧,二十岁时埋在雪山里的沈青梧,二十一岁时从后拥来、帮他杀山贼的沈青梧。
他看着两人之间的水波距离,仿佛看到幼年时被张文璧牵着手、跪在祠堂中的幼童,仿佛看到张文璧因为幼童偷笑便罚他一月不能用晚膳,仿佛看到少时的张月鹿在院中树下徘徊,一遍又一遍地背着书……
少年时的背书声,与少时沈青梧那句“你要以身相许”重叠。
天地在此寂静。
万籁失去声音。
水中的世界这么辽阔,这么冰冷。
张行简的心狂跳不已。
他漂浮在水中下方,长长久久地凝视,看着上方那落水的沈青梧,眼中的光一点点黯下。她有强烈的不甘,可她还是受制于体虚,闭上了眼。
若是放任不管,沈青梧会死在这里。
没有人会来问他的。
她的亲人不在乎她,对她有些感情的沈琢不敢直面张家势力,对她有些喜欢的沈青叶无力面对张家,博容更关心他的家仇国恨,不会为一个沈青梧,而与张行简为难……
这个世界,也许、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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