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进妓院,他被侍候得称了心,那意思是,他达到了浑身酥软,下巴耷拉在床沿上连烟草也嚼不动的程度,他将从匣子里摸一只手镯或颈圈给出去。
这时他会唉声叹气地唤:阿桃!……哦,不是?阿秀!……也不是?阿萍!……
女人赔礼一般告诉他:他弄错了人。
他会翻着白眼,叹得更深:有什么两样?给我乖一些滚出去。
然后他会独自趴在那里,垂死一般平静,看着屋内无出路的焚香的蓝烟。
谁也不知他的真正住处。正如无人知道他有一处软弱,那就是他对他从未见过的妻子的思念。
那是他父母给他娶进门的妻子,说是绝顶的贤淑。他想象过她的模样:她的脸、她的手,她推磨时脊梁与腰形成的美丽弧度,她背柴草下山坡时轻微颤颤的胸脯(而不是*而不新鲜的乳房),她缝衣刺绣时斜起下巴去咬断线头的侧影。他极偶然地想她交欢时的样子,那想象几乎使他感动得发狂。她是含蓄的同时是热烈的眼睛诚实地看着他,嘴唇上清淡的茸毛泌出细密的汗……
他不知为什么会想念她。似乎是一个不得不颠沛在旅途上的行者——一个住尽客栈、吃百家酒饭的江湖倦容——对于归宿那非同常人的珍视和渴望,尽管这归宿遥远朦胧,尚不如驿道尽头的海市蜃楼。
阿丁认为只有一个人能使他做乏味的规矩人,就是这位妻子。她出现的那天,他将会就地一滚,滚去一身兽皮,如同被巫术变出千形百状的东西最终还原成人。
阿丁再次浮出水面已是大勇。在这人人神出鬼没,人人编撰历史,创举当今,断绝未来的黄金乱世,他可以有全新的空白档案。
大勇这时从高坡上走下来,逆着上坡而去的中国苦力。他和马车以及十步之外相跟的两位窑姐从苦力们让出的道上走来。雪的映照下,他们一张张脸消瘦,泛出胆汁般的黄绿,他们只朝两个香喷喷的女人麻木地扫一眼,似乎她们尽管香艳也无以滋补他们的疲惫和病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扶桑 3(13)
大勇勒住马,俯瞰被他的马剪开的两队人。阴沉的轻蔑在他脸上摆布出一个顽劣的微笑。他跳下马,扯掉身后马车的篷布,把老苦力给呈了出来。冻结的血已半融化,剪去辫子的花白头发失去血的黏性被风飘起。老苦力刹那间像有了动势。
人们拿不准是否继续往工场跋涉。
有人终于认出尸首,咬耳朵说:是老厨子!昨天下午挑茶到工场,抄近路……
好好看看,看看头发怎么给剪秃了,脑壳怎么给打开了。好好看看嘞。大勇货郎般吆喝。
有人往尸体的脸前凑一会儿,说:我的亲妈,老厨子的牙全给打掉了!
就是啊,大勇说,老人家往后吃饭都不香了。
这时人群外的几个人在慢慢散圈子,大勇问:你们去哪里?
上工。要迟了。
大勇笑眯眯看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
那些人被他看得没地方搁脸地东张西望。
大勇说:这两个妞儿我请客啦。人人有份,镇上见。
大勇把尸首卸下车,又将两个窑姐一一抱上车,在众人的大眼小眼中往坡下的小镇走去。
从那天起,工地上不再见中国苦力。
却没人知道这次*的真正操纵者是在镇上吃喝嫖赌的大勇。
五千中国苦力全面停工了。
大勇骑着马从一间间工棚前晃过,醉眼惺忪地把一本本小册子丢在门口。
*宣言,谁写的?
你念给我听啊,大勇醉醺醺地说,我唔识字。
你知*要罢到什么时候?
什么叫*?大勇蒙昧而热切地问。
中国苦力的*成了报上的大消息。铁路股票在一个上午跌下来。中国苦力以他们安静的全面消失告示了他们的存在。
*到第七小时,一个雇主代表找了几个苦力,告诉他们新的募征已开始。你们不愿干,我们可以重新招募中国人,并付更少的工资。
苦力们低下头,眼珠开始左一下右一下地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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