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岁?”aber打断她。
“就快三岁了。”老师回答。
“三岁之后的孩子会怎么样?”aber又问。
“健康的孩子可以上幼儿园,小学,中学,就跟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晚上就回来住宿舍,跟我们员工宿舍挨着,周末也有外面的老师来给上一些兴趣课……”老师又继续介绍起来。
aber却又打断她问:“那有残障的孩子呢?”
“嗯……”老师犹豫了一下答,“我们这里分不同的部门,没法上学的孩子一般就在康复中心的活动室里,里面都是软包的,也有栏杆,孩子可以扶着走动走动,锻炼一下身体……”
aber当然听得出那言下之意,那些孩子只能待在那个软包的房间里了。一个念头忽然而起,就是在第二天,她带着sid又来到g市儿童福利院,提出了收养的申请。
福利院方面很谨慎,希望他们能做好充分的准备,不仅是物质上的,更是心理上的,以免给孩子造成更大的伤害。因为这个男孩已经有过一次领养之后又被送回来的经历,原因就是他不说话。虽然医生还未作出诊断,那对养父母先做出了决定,他们不想要智力残疾的孩子。
不过,aber很坚定,也很有耐心。接下去的半年,这对从未考虑过生育的夫妇作为寄养家庭带着这个男孩生活。一年之后,所有的领养手续完成,男孩跟着他们回到美国,有了一个新的名字,darylwest。
他还是会像从前那样拥抱aber,还有sid,像是展开了全副的心扉,倾尽了全力。他们在早晨起床的时候拥抱,离开家上学的时候拥抱,夜里讲完故事之后拥抱。而且,他开始说话了,不仅像一个美国孩子那样说英语,还跟sid学了一些汉语。他什么都说,从早到晚,滔滔不绝,就像是要把曾经沉默的日子全都补上。
aber和sid很享受为人父母的感觉,在男孩六岁的时候,他们有机会回到g市工作,又在同一家孤儿院收养了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孩子,取名ga。
那一天,他们是带着男孩一起去的,一开始并未意识到这样的经历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因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们与其它的家庭不一样,他们是互相选择了彼此,所以才格外相亲相爱。
直到后来,aber发现男孩的变化,才意识到他看到那些孤儿院里的孩子,尤其是看到ga的遭遇之后,又开始介怀自己曾经两次被抛弃的经历。ga是被人装在一个纸盒里遗弃的,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已经严重冻伤,双下肢足踝以下截肢。
那段时间,男孩希望每个人都喜欢他,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合理的,不合理的。他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孩子,却也会因为任何人一个不友好的表情焦虑到做噩梦的地步。他拥抱每一个人,甚至会邀请陌生人回家。aber和sid反复跟他谈过,并且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后来,他似乎好了。直到十七岁,他突然带回一个流浪的女孩,告诉他们,他准备结婚,并且计划放弃学业,开始工作。听到这个消息,aber竟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意外,这就是他会做的决定,typicallydaryl。
有那么片刻,随清忘了呼吸,只是抱着他。
reactiveattachntdirder,反应性依恋障碍,她又记起那个名词,记起前面常有的前缀,儿童。
没有人是一本摊开的书,没有一本书仅是十几页,她又一次这样想。
第55章晨光
夜已经深了,雨势稍歇了片刻,风吹散云层,朦胧的月光照进来,铺陈在两人之间。
魏大雷翻身过去,仰面躺着,屈起一条手臂枕在头下,继续说着他的故事:“七岁的时候,有个心理医生跟我聊了几次,给我下了诊断,说是反应性依恋障碍,去抑制亚型,典型表征就是对依恋对象缺乏选择性。他说,这毛病在孤儿或者寄养家庭的孩子中间很常见。”
话到此处,他停了一停,像是在等着随清的反应。但随清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侧影。
满屋的孩童,一双双游移不定的乞爱的眼睛,那些画面一定深深烙在他的记忆里,她甚至可以从他此刻的眼中看到当时的印记。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不可思议,初见时竟会以为他简单,快乐,什么都没经历过。
倒是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什么?”随清问。
“你是不是觉得,”他又望着落叶松榫接的屋顶,“我之所以到g南来做藏区建筑的研究,一定就是因为过去在g市福利院里的经历。之所以离开b一路跟着你走,坚持要做登山基地的项目,也是因为心理医生说的那个毛病,去抑制型依恋障碍,我不会选择,遇上谁就是谁?”
随清沉默。是或者否,她其实并不确定,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登山基地的方案,是不是因为双相躁狂期的思维奔逸,与他在一起,又是否只是因为性欲亢进。
“那实际上呢?”她只是问。
黑暗中,魏大雷轻轻笑了,呼吸让湿冷的空气轻颤起来:“两次被收养,又有过心境障碍,行为紊乱,这种事恐怕没人会挂在嘴边吧?但我是真的不喜欢提起那些事,好像只要一说,一切就都变了。十八岁的时候有过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他们从来不会overparentg。
那女孩子走了,人家比他现实。
随清想起魏晋对她说的话。也许,只是也许,那一次,aber做了不一样的决定,为了自己深爱的孩子,那个有着漆黑的眼睛,深长的拥抱的男孩,她overparentg了一次,去找了那个流浪的女孩,把他的问题告诉了她。最后,女孩因此怀疑他的初衷,终于选择了离开。
她在脑中演绎了整个故事的经过,但却还是要问:“怎么变了?”
大雷静了片刻,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清黑而安静。他说:“随清,我告诉你,我到g南来,就是因为喜欢这里。跟着你离开b做登山基地的项目,是因为我觉得这个项目值得去做,你的方案是我看到过的最好的方案。你可以到世界上任何一所大学的建筑系去,随便找一个毕业生,问他们这个问题,如果可以把他们才刚拍脑袋想出来,或者幼稚得不值一提,或者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的毕业设计用在g南登山基地这样一个项目当中,看看他们会不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决定?你信不信想要给你卖命的小朋友可以从这里排队排到景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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