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依依觉得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买卖,就是以每天三块杏子糕为学费,拜吴三石为师。
她其实不是吴三石的第一个徒弟。
无人知晓,每日下午五点,离瘦西湖不远的一处隐秘山坡上,有一小支精干的自卫队。大概二十人,都是十三至十八岁的乞儿少年,他们攀爬山岩,弹掷石子,甚至一对一格斗,若是有懂行的,定能看出那实用狠厉的招式绝非顺手比画。吴三石是所有人的师父。褪去吊儿郎当的懒气,他动作利落,表情冷酷,像一把出鞘冷兵器。
他教蒋依依防身术,教她用简易弹弓射落花,对她与对其他乞儿无差别,丝毫不怜香惜玉,而她沉默而坚定,即使体力不支也毫无怨言。
等到七点半日落西山时,少年们散去,他回窝睡觉,会顺路送蒋依依回家。那时夕阳像火一样在湖面上燃烧,他随意走在前面,蒋依依跟在后面踩他摇晃的背影。
吴三石,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做乞丐?她问他。
他轻笑,蒋二小姐,蒋老板那么富有,为什么他女儿跟乞丐混在一处?
蒋依依垂眸,钱财如云烟,都是假的。号角一吹,枪炮一响,就都是废铜烂铁,只有人是实在的。而人若没本事,便护不住自己所爱,甚至。。。。
她咬牙:甚至生不如死。
最后几个字轻轻颤抖着,她咬紧牙关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曾起誓,这辈子再也不哭了,从那天女伴遭暴时开始。
那个因被辱而自缢的女孩是她闺中密友。
那天她们相执出门,不过途中失散片刻,再寻得时,女孩已在小巷深处遭暴。
虽然蒋依依在情急之下抄起石头,自畜生身后将其敲晕,可木已成舟,几天之后便传来女孩自缢的消息。
我忘不了那天她的眼神。蒋依依轻轻地说,像怕触到伤口,她对我说,蒋依依,我好像死了。然后她就那么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没有怨恨,没有痛苦,就那么空洞洞地看着我,像是已经死了。
吴三石,你说,在这吃人的年月里,我们要怎样才能安稳地活着?为何明明是我们女子遭受了这般苦难,到最后活不下去的却依旧是女子?那些伤害女子的畜生仍然逍遥法外我大姐口中的变革能保护我们吗?万贯家财能吗?低头为奴能
一块香甜的杏子糕蓦地堵住了她的嘴,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蒋家糕点铺已在路的尽头。
话多。吴三石吃完剩下的半块糕,拍拍手,大风起时,巨树堪折,野草毫发无伤。识时务者为俊杰,蒋二小姐。
无原则者为草芥。蒋依依固执地望着他,吴三石,风起时,你是俊杰,还是草芥?
他睨着她,似乎在审视。她又一次觉得那双总是半睁的眼中有琉璃般光芒流转,让她眩晕。
嘁。他轻啐,人小鬼大。
他一弹她额头:今天的杏子糕果脯太多,太甜了,明天淡点。
然后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蒋依依猛一吸气,才发现自己屏息了半天。
果脯贵着呢,亏我每天亲手给你做一份多加果脯的。
不识货的叫花子。
她心里埋怨着,手却揉了揉额头被弹过的位置,那里有些痒,有些烫,顺着指尖直钻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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