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广平王就捏着鼻子,忍了下去。
他真是从去年开始,就对沈宴不待见。要说他一个王爷,不待见一个臣子,多的是法子对付。忧伤的就在这里,他不是一般的王爷,沈宴也不是一般的臣子。在邺京那边,广平王战战兢兢,一直想减弱存在感的。
于是一整晚,广平王的热情都在陆铭山那里。他的妻子儿女全看他的脸色,跟陆公子说话和风细雨,跟沈宴夫妻说话……抱歉他们不跟沈宴夫妻说话。
一般人,遭此对待,都肯定心情不虞。
先不说沈宴心情好不好,他首先没时间去思索。因为他的小妻子,太给他面子,太彰显存在感。坐在他旁边,一个人热情的,像是十个人。
一直跟他窃窃私语,“那个你要不要尝尝?做的挺好吃的,我一直想学,没学会。”
“那道菜!给我装一小碟子过来,沈大人喜欢吃的。”
“啊这道菜,看着真好看,像一颗心,装一碟子。”
“沈大人,你不吃荤的话,是鱼肉也不吃,鸡肉也不吃吗?”
沈宴被她折腾得忍笑,“你不是早知道?”
刘泠托腮作讨人爱模样,“但是有的素食者,人家也吃一点鱼肉,吃一点鸡肉的。还有的人,做出来的菜看不出是肉食,也会吃。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沾呢?你有没有尝试过呢?”
沈宴怜爱地,摸摸她可人爱的小脸,没有回答她。刘泠纯粹是没话找话,非要打破餐桌上的冷漠。他的饮食问题,刘泠也从来不感兴趣。他们二人对彼此的习惯,从一开始,就互相尊重。刘泠没挑战过他对荤素的忍耐程度,沈宴很高兴她不是那种非要逼着夫君吃肉、好奇夫君为什么不吃肉的人。但她现在是干什么呢?碰上广平王府一家人,刘泠变得好幼稚。
沈宴低声,“食不言。”
刘泠瞪沈宴。
“……啊!”坐在大姊夫旁边,抱着一碗白米吃得小心翼翼的刘润平一声叫,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怎么了怎么了?”刘湘放下手中碗筷,不高兴道,“吃饭时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娘平时怎么教你的啊?”
她指桑骂槐。
刘泠呵呵笑,“好像你们刚才都哑巴了一样。”她侧头看刘润平,“你怎么了?吃个饭都不让人舒服,不行的话坐到我旁边来吧。”
“有人刚才踢我。”刘润平皱着小脸,撒娇地跟大姊抱怨。他没看到他大姊的脸色瞬时僵硬,忍着尴尬,瞪向沈宴。
“……”沈宴扶额。
他怎么知道刘泠对他不满,不光面上瞪他,还要在桌下踢他?他反应太快,不好意思祸水东引,让有一双小短腿的刘润平糟了他长姐的毒手。
“是我踢的。”被妻子窘迫求助,沈宴只能牺牲自己了。刘泠愣一下,想开口,被他瞥一眼,那眼神凛冽,刘泠噤声。
对面的广平王妃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桌子用餐的人,表情都不正常。一顿饭吃成这样,相看两生厌,真是够了。
她悲伤想:好好一个家,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姐姐灵前,她发过誓要对阿泠很好,要照顾好阿泠,照顾好姐夫,让这个家和乐。她努力了很多年,去年才知道,原来她的讨好,在刘泠眼中,根本就是笑话。原来这个家从最开始就风雨招摇,根本不可能好起来了。
姐姐死后,她压制心头的不安,做好广平王妃。她去年才知道,姐姐是她害死的,是她和姐夫一起害死的。她真的当阿泠是凶手,真的把阿泠少时想杀他们当成是发疯……她的姐夫、她的丈夫,他骗了她很多年。原来她才是元凶!
广平王妃仿若坐在一个漏雨的屋中,她看到稻草飞走,瓦片碎掉,雨淋进来,风刮进来,她在凄风苦雨中,信念早已天摇地动,只等着倒塌的那一天。
她这一生,都完了。
丈夫说她没有错,错的是机缘。又心情复杂,说,“怪的是沈宴。”
是啊,沈大人挑破了他们家的这层保护网,破了这个假象。她才知道,刘泠为了他们夫妻二人,背了这么多年的罪!所有人都在隐瞒真相,都在把罪往那个孩子身上推。只有刘泠是有罪的,他们才是安全的,表面的荣华,才能维护下去。
可是、可是……广平王妃心在淌血,她日夜被悔恨折磨,痛不欲生。
她喜爱姐夫,喜爱这个家。可是阿泠,是她姐姐的唯一孩子!
她不敢看阿泠的眼睛,不敢跟阿泠说话。每说一句话,负罪感恶狠狠地扒她身上一块肉,鲜血淋淋,让她死去活来。
她更加不敢面对姐姐。
但是刘泠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上山祭拜自己的母亲,如往年一年。
这对广平王妃来说,更是一种折磨。那座亭,当年还是她主张给姐姐建的!现在……她怎么上山?
广平王妃疲累至极,不禁有荒唐的想法:要是阿泠死了,就好了。要是阿泠不在了,就好了。
刘泠死了,他们的罪就被埋葬,再不会有人知道,有人天天在她面前提醒。耳提面命,唯恐他们忘了。这种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的折磨,广平王妃觉得自己会疯的。
要是阿泠消失了,就好了!
脑海里才有这个恶毒的念头,就被广平王妃惊骇地碾去。她更加痛苦:她是害怕到了什么程度、坏到了什么程度,才想阿泠消失。那是姐姐的唯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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