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沉地一点头,我掉头就溜,可刚迈出几步,我却停住了。
我鬼使神差地回头向他道,“不论皇上在与不在,臣妾都会顾好自己和龙胎,皇上不必忧心。”
皇上凝眸看了看我,复颔首。
我原本只是想让他别有后顾之忧,我绝不会再有什么闪失,再出什么差池,可他神色间的低迷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我再道了句“臣妾告退”便真的退下了,出西暖阁时歆儿唤了我声“娘娘”,我却充耳不闻,直至恪勤殿外十数米远,我蓦然驻足。
歆儿跌跌撞撞的灌了一肚子寒风,稳住身形后问我,“娘娘怎么了?”同时把斗篷给我披上。
我回头遥遥望向恪勤殿,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本宫不该来此。”
歆儿难以体会我的心情,自也不知如何宽慰,只得呆呆地陪在我身旁。
我再度转向回永乐宫的方向,不多远的距离,今日更是格外的近,好似没走两步就到了。冷冽的风刺在我脸上,我却连痛觉都没心思去感受。两旁的黛墙青瓦,足下的灰砖,天上的密云皆成虚影,就好比一幅泼墨画,既写意,又故弄玄虚。
我虽身份尊贵,可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只显得无比渺小。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唯一可称道的便是知趣。若是谁不想见到我,那我便不会去找他,还会离他离得远远的。
不论对方是出于何种缘故不想见我,甚或是有何苦衷,我不想去挖空心思地琢磨,也不愿耗费心力去了解,说与不说,见与不见,不过是一种取舍。
若是对方舍了我,我便也舍了他。
之后听说傅贵人的父亲最终接受了任命,赶在月底前带着一家老小赴浔阳上任。
这本是光耀门楣之事,若非傅斌为人固执,生生耽搁半月,还惹得皇上不快,傅贵人在宫中的日子定能好过得更多一些。
岁末将至,合宫上下都添了一丝喜气,我本也打算裁选布匹,为我的孩儿制备新衣,可我也有自知之明,由我亲手缝制的衣物,只怕是上不了身的。
约摸是上天闻听了我的心声,竟派个娘家那边的表亲来帮我。
当妍儿来禀,正三品诰命夫人洛清雨求见时,我甚诧异,此前并未听说她嫁给了哪个达官显贵,怎的就成正三品诰命夫人了,竟还能入宫向我请见。
歆儿本在一旁给我剥核桃,听闻此事竟好似吓了一跳,手中半开的核桃跌到地上,顺着新换的珊瑚绒毛毯滚了一溜儿。
歆儿立刻在我跟前跪倒,“奴婢无心之失,还请娘娘恕罪。”
妍儿神色慌张地与她对视一眼,脸色竟也变得苍白如纸。
可这命妇求见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俩也不是头一回亲历,何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那洛清雨是什么洪水猛兽,能将她俩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让歆儿拾回那滚至角落里的核桃,将桌面上收拾收拾准备迎客,再命妍儿请人进来。不多时一个实际比我稍矮些,看着却还挺高挑的女子便跟着妍儿行至我跟前,向我弯膝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清雨。”我打量她上下,宽大的蟒袍礼服穿在她身上,犹如一个大麻袋套在了一根竹竿上,诚然这“麻袋”价值不菲,但她着实显不出气质。她本身骨架就小,身娇体弱的,还身无二两肉,一张杏仁脸,愣是瘦成了瓜子脸。
我本以为这宫里的妃嫔们已经是一个赛一个的瘦削了,毕竟这年头讲究的是身轻如燕,杨柳细腰,体态丰腴那类早便不吃香了。
可洛清雨这都快瘦脱相了,若非施以粉黛,只怕那张皮包骨的脸都不能看,不仅毫无美感,更显出一种病态。
“多年不见,你怎的这般清瘦。”我发自内心地感慨,并向她招了招手。
洛清雨稍稍往前了些,却仍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也不怪她同我生分,毕竟我与她自小便不是一挂的,我活泼好动,而她温婉安静加之体弱多病,姨娘唯恐她与小女儿一样幼年早夭,当个世间最难侍弄的花朵一般精心养着护着。
天可怜见,洛清雨总算有惊无险地长大成人,但为其看护多年的名医仍说她难有长寿,劝姨娘一家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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