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忍不住偷偷笑出来,从此鸿雁传书再未间断。
苏景明在某次与属僚们游园之后,幽情难遣,干脆回府后将那《青山贯雪》续完,最终让那看似寡情的书生景生郁郁而终,死前仍对着那幅画着牡丹的卷轴痴痴念念。
又过了半个月,他竟收到由洛京而来的一副卷轴,画上正是朵洁澈如素练、冷澹如明月的绝色牡丹,此画由工笔而成,也不知花了多少心力。
苏景明看着,忽而想起当年自己摘得的那朵青山贯雪。
也正是这一年,京中风云突变,皇帝忽然昏厥,随即很快便人事不省,王氏一党趁机作乱,太子既承国祚,名正言顺地动用十六卫讨逆,当场诛杀王丞相与王贵妃,将四皇子幽禁,王氏一族男丁诛杀一半,其余全部流徙。
苏太傅与王氏虽同为清流,但各成一派,并未被株连。情势比人强,目下无尘的苏维也效仿起史阁老,将年近二十仍待价而沽的女儿送入宫中,新皇也颇给面子,直接就封了贵妃。苏景明一想起史阁老与苏太傅都曾想将如今的皇后贵妃嫁给赵子熙,便一边在刺史府中听着众人的恭维,一边在心中直呼罪过。
新皇仁善,有子嗣包括公主的太妃都可出宫安养晚年,十几乘雕车护送赵贵太妃一路向东,往临淄而去。赵子熙无疑更少了一份系挂,青云之路更是坦荡。
新皇登基,苏景明本以为自己可早日回京,却从京中传来了诏书‐‐苏景明牧民有术,继续执掌徽州。春去秋来不相待,算算日子,他在徽州也已经待足了三年,笑眯眯地接了诏书,苏景明大醉了一天一夜。
德泽元年,苏景明的长兄苏景和作为黜置使巡察徽州。
徽州刺史府按照苏景明的喜好,自然是布置得风雅无比,甚至还带着几分冶艳。
苏景和打量了苏景明,正值冬日,苏景明穿着上好的紫貂裘,连手里的暖炉都用白狐皮所包裹。吃穿用度比起在苏府,甚至都要奢侈几分,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苏景明注意到了,讽刺一笑:&ldo;下官可没有问苏府拿过一分钱,也不曾贪赃枉法。账簿都在这里,苏大人尽管去查。&rdo;
苏景和叹气:&ldo;景明,不管你和爹有什么误会,大哥始终都还是&rdo;
苏景明抬起一只手,只住了他的话。
&ldo;苏大人,这些晦气的话就不用再提了,听着恶心。小时候你诬赖我偷了爹的玉带,大太太要把我和我娘撵出苏府的事情,也许苏大人贵人多忘事,早已忘了一干二净。下官倒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什么棠棣情深、孝悌节义这类字眼,就无须再提。公对公,私对私,下官有什么不检不察,你大可回京去参我,若是查不出什么来,那便请大人早些去淮南道其他州巡察,徽州僻远荒芜,不值得耽误大人的时间。&rdo;
苏景和眼神阴鸷:&ldo;苏景明,听说你冥顽不灵,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人言。&rdo;说罢,冷冷一笑,&ldo;我倒是不信,就凭着你的那点俸禄,能买得起你那一身行头。&rdo;
他带来的账房小吏闭门查了整整三天,最终主簿面如菜色地对着苏景和摇了摇头。苏景和脸色变幻,看向苏景明:&ldo;不知苏大人如何解释,你的吃穿用度从何而来,是不是得来的贿物?&rdo;
苏景明正品着京中送来的梅酒,似笑非笑地看苏景和:&ldo;有必要告诉大人么?&rdo;
苏景和冷笑:&ldo;事关国体家声,本官自然有权知道。&rdo;
苏景明看都没看他一眼:&ldo;本官早已不是苏家的人了,不过当大人是故人,告诉你也无妨。&rdo;
悠然起身,只扔下一句话:&ldo;实话告诉你,都是本官的男宠送的。&rdo;
第16章
德泽二年,当赵子熙终于爬到从三品御史大夫的位置,苏景明算了算自己外放的年限,不无期冀地等着。可眼看着吏部又一轮官员选任又将终了,苏景明却未得到任何消息。
一想到史党和苏维要将自己永远困死在徽州,苏景明终于按捺不住了。
&ldo;你念一遍。&rdo;苏景明淡淡地对疏棂吩咐。
疏棂看了一眼,语气平板地开始:&ldo;紫檀琉璃水晶灯三盏,珊瑚树两支,南海珍珠十枚,玉佛一尊,银器瓷器各五件,锦缎三匹。&rdo;
苏景明闭目养神,突然道:&ldo;再加一个,砥柱铭。&rdo;
&ldo;公子!&rdo;疏棂已经有些急了。
苏景明笑:&ldo;怎么,你舍不得?&rdo;
疏棂眼睛都红了:&ldo;公子,你不留些给自己么?就这么全送出去啊?&rdo;
苏景明睁开眼睛,看着雕花的梁柱:&ldo;对我们这些人来说,钱财本就不算什么。韶光不等人,我再耗不起了。&rdo;
疏棂扁扁嘴,没再说什么。
苏景明将这些器物装箱准备运送洛京的那天,收到赵子熙从洛京来的急信。
看完之后,苏景明只是摆了摆手:&ldo;别装了,都卸下来吧。&rdo;
赵子熙眼看着就要迁任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言行,平素又是极冷傲刚正的人,此番却为他苏景明,向史阁老及几个重臣行贿了。他信中说的简单,苏景明却明白打通其间种种关节,若不做些妥协交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前途暗昧,不知是喜是忧,但不管如何此次似乎真的能够回去了。
德泽三年春,苏景明由徽州刺史迁为谏议大夫。
一路奔波,快至洛京时,疏棂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开口问:&ldo;公子,咱们回苏府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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