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原本就是陈玥儿自己坚决要求穿婚纱的——自从那一次安娜和老杰克举办过这种婚礼之后,大约所有参加过那次婚礼的未婚女孩心中便都存了这个梦想。而且先前在试穿时也是爱到难以自拔,恨不得整天就穿着一身衣服。可如今真正走在大庭广众之下了,她依然感到羞涩无比——这毕竟只是个十七世纪的汉家女孩儿,不是后世女子可比。
好在陈玥儿身侧,有她的父亲陈大雷一直在陪着她。为了配合女儿的服饰,陈大雷今天专门穿了一身颇为标新立异的燕尾服,托着女儿的手,就好像小时候带着她蹒跚学步一样,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直到天主堂的正厅大门之前,方才由新郎官陈涛接了过去。
在短毛的带动下,场中又响起了一阵热烈鼓掌声,即使那些并不了解西洋婚俗的人,这时候也能看懂这一交一接之中的寓意——父亲带她走到这里,而从今往后,就要和丈夫互相扶持着,在人生道路共同前行了。
“这西洋婚俗,还真是有点意思哈,其寓意虽然浅显,倒也颇能打动人心。”
陈在竹与钱养先二人低声咕哝着,但随即便看到前面有位穿着华丽的女子回过头来,颇为不虞的看着他们,显然是嫌他们这时候叽叽咕咕的,破坏了现场的美好气氛。一般来说这些贵家千金在外面素来都是表现的娇娇怯怯,何曾有过这样主动惹事的表现?只能说在今天这种环境下,她们还真是与往日里大不同了。
当然陈钱二人绝对不会去跟人家一个小姑娘斗气,更何况那姑娘身边还站着一位穿西装的呢——说起来他俩还应该算是对方的媒人,只是并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哪家千金,人家估计也不认识他们。
于是陈钱二人连忙略略低头,向对方表示了歉意,然后便看到那小姑娘满意转过头去,再度用一种近乎于狂热的目光紧紧盯着陈玥儿的婚纱不放——陈玥儿自己因为害羞始终低着头,所以没能注意到她这一路走过来,吸引到了多少灼热无比的眼光。
其实就和她自己当初在看到安娜穿婚纱时的反应一个样——也许她以后想起这一幕时依然会感到害羞。但毫无疑问,她今天的这一身穿着打扮,必将在京城中引发远比海南那一回更大的轰动。别的不说,就在场的那几位姑娘,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想尝试一下的,哪怕她们压根儿不信洋教。
——美丽婚纱对于女人的诱惑力,绝对是超越了时空和文化的阻隔。让自己在这一天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这是每一个女孩子与生俱来的梦想,无论现代女还是明朝女,都一样。
陈涛挽着新娘子,很快便走到了天主堂的正厅门口。到了这里陈玥儿终于敢抬起来,因为旁边有人穿着跟她差不多式样的衣裳呢——站在两边的王娇娇和安娜分别向她打了个招呼。在她们鼓励的眼神之下,陈玥儿终于勇敢起来,她昂首挺胸抬起头,在两位盛装美女的陪伴之下,一同踏入了厅堂大门。
“难怪要穿那么鲜艳的衣服……”
这时候围观众人才看出些意思来——红,白,蓝,王娇娇与安娜刻意选择的衣服颜色,在最大程度上将中间陈玥儿的白婚纱衬托的无比夺目。当然她们自己也非常亮眼——说起来这三位都是带着老公的,但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多半都只放在了女性身上。而站在旁边的先生们……哪怕新郎倌陈涛,这时候也完全成了不起眼的配衬。
跟在新郎新娘之后,大队贺客们一块儿进了正厅。如今的天主堂正厅还只是一座纯中式建筑,面积也不算太大。只有里面的摆设还是按照西方天主教堂传统来布置——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连墙壁上的十字架和天主像都是绘画上去而非塑像,供信徒休息的座席也只是长条板凳,连个靠背都没有,可见这处天主堂的开创者利玛窦和如今的主持人汤神父日子都不是太宽裕。
不过这一回,主持婚礼的业务肯定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好处——墙上挂着许多全新的装饰性织物,显然都是刚刚从琼海贸易公司仓库里搬来的上品。而且这些织物都已经经过剪裁并且绘画上了宗教场所的图案,想必不是临时性的装饰,而是会永久留在这里的。
这对于天主堂来说可是一笔不小收入——要知道在如今这个年代,布帛与金银钱币一样是可以作为硬通货使用的。万一将来没钱用了,教堂里光靠这些织物,也能换回足够的生活物资呢。
而短毛为了这次仪式,所花费的可不仅仅只是布料而已——事实上大多数进来的人首先注意到的也不是那些布料织物,而是更为鲜艳,更为醒目的大量——鲜花!红的,白的,黄的,紫的……无数美丽的花卉根据其颜色浓淡深浅,被精心组合起来,将教堂内部妆点成为一片彩色世界。这让整座厅堂在宗教的严肃气氛之外,更增添了一种喜庆氛围。
“短毛这钱花的……”
无数人在心中发出这样的感慨——这个季节的北京城还没到花朵盛开的时候,而且这里许多花卉种类在北方也看不见,分明是专门从南方运来的。
鲜花可不是什么方便携带的东西,以这个年代的运输成本,花费宝贵的运力,专程千里迢迢从南方运来这些用不了多久就要枯萎的花卉……这行为简直比当年“一骑红尘妃子笑”还要夸张啊!
如此铺张浪费到极致的行为,如果是哪个大明官僚敢这么干,甚至哪怕是皇家御用,也必然会被朝野舆论批得一塌糊涂。又如果是普通商户人家胆敢这么嚣张炫富,也肯定早被抄家流放——明朝的商人天生低人一等,这可是从太祖,成祖年代流传下的规矩!
可偏偏那伙髡人不在此列——人家用自己的船,运自己的货,花自己的钱。哪怕舆论管不着他们。而所谓“祖宗规矩”对他们更是一句笑话——太祖成祖那会儿可没有能够自建军队的商人不是?
所以对于短毛这种不经意间的露富行为,场中那些旁观者最多只是暗暗在心中腹诽几句,而更多的还是羡慕。尤其是那些年轻女孩子们,她们可没那么多复杂想法,只一心一意盯着那些漂亮花束流口水——听说婚礼结束以后这些花束都是可以拿走的!
之后的“我愿意”环节,其实也和这个时代的天主教习俗没什么关系——陈涛这次举行的与其说是一场“西洋式”婚礼,还不如说更接近于一场“现代式”的婚礼,很多步骤其实跟宗教没啥关系。
但明朝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啊,而那几位正宗的耶稣会神父——他们也许不会说“客户就是上帝”这种话,但至少“出钱就是大爷”这一条规矩还是遵守的。既然客户有要求,又没有违反教义,那照办就是。
所以尽管汤神父把那句“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念得有点结结巴巴,但他依然还算是很尽职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这番新颖却又诚挚的誓词也确实打动了不少人,当陈涛与陈玥儿两人双双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的时候,现场除了陈大雷以外,居然还有好几位观礼客人激动地流下了泪水——当然,都是女性。
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男女双方交换戒指的步骤时,一位专门被挑选出来,圆滚滚胖嘟嘟的小朋友捧着棉垫子,垫子上两只硕大的红宝石戒指耀耀生辉——倒不是找不到钻石,而是以这个年代的技术手段,钻石不太好加工。而且在琼海军控制的地盘上,并没有稳固的钻石产地,这年头又没什么戴尔比斯公司,宣传这个没什么意思。
相比之下红宝石的产地主要在暹罗,缅甸,安南,以及云南等地,都是东南亚这一带,琼海军力量能够辐射到的地方。为了交换琼海军的工业产品,这些地方所能拿出来的土特产品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各类宝石。而贸易公司中从总经理到股东,绝大多数又都是女性,对这些漂亮小东西没什么抵抗能力……于是各类宝石便源源不断销往海南岛。到如今总公司的仓库里,可着实储存了许多珍贵宝石。
陈涛的明光堂下一步便打算从眼镜铺子向真正珠宝铺转化,借着自己婚礼先打个广告,如果能在京城贵族圈子中树立起“结婚必用红宝石”的概念,那以后细水长流的生意可少不了。
广告是否有用还不知道,但至少现场的效果真不错——当新郎新娘双手互握,带着白手套的手指上,两颗非常醒目的红宝石戒面互相辉映着,可着实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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