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棠篱忍无可忍。
梨胭还是侧身躺着,另一只手竟开始玩起头发来,青丝如黛,玉手如葱,她的手指,绕啊绕,绕啊绕……“行卧坐立,明明也不需要规定。”
棠篱别开眼。
梨胭瞧着他,微微嘟唇,“明明都没有规定,你干嘛骗我呀?”
棠篱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是因为今天打听到一个青楼女子的消息吗?
男人性色,难逃劣根?
他还没想明白,手已经伸出去将她的袖子扯好,目光平静,又隐隐压迫,声音冷而静:“坐好。”
梨胭默默坐起来,坐好。偷偷瞟他一眼,低声嘟囔:“你还没回答奴呢。”
“‘奴’是娼籍女子自称。”
“娼籍是什么籍?籍又是什么?娼籍是不是很好?”
“不好,末等贱称,以后不要这样称呼自己。”
于是这一晚,棠篱教她三教九流,告诉她人分三六九等,娼乃最末。
梨胭的问题依旧很多。
“为什么要分等级?”
“为什么要有一个皇帝?”
“为什么只有一个皇帝?”
“为什么卖身为生的人就是末等?”
“为什么买她们的人无罪?”
棠篱一一解释后,梨胭依旧眉头微皱,说:“如果卖身的人知道身体重要,他就不会卖,如果买身的人知道身体重要,他就不会买。明明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买卖?如果身体之礼对整个族群都很重要,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男女之间大防不亲,官老爷是管理秩序的人,那他们就要阻止乱来的人。卖身体的和买身体的都要抓起来,不许他们那样。”
“对。”
梨胭看着他:“可是官老爷没有阻止他们。”她的眼睛清亮如水,也像十五的月亮。“朱老爷、王老爷、李老爷……该阻止他们的人每天都在买身体。”她问:“为什么?”没有怒气,没有讽刺,没有伤心,只是陈述事实后,她想的和她看到的不一样,她求知,她问为什么,她想解除认知困惑。
棠篱能教她一切既定的知识,一切已经存在千百年的制度,但是他教不了人心,也教不了人欲。
如果他回她“官有好坏”,她一定会问:“为什么要让坏官做事?”那真是直面整个国家的崩盘。
梨胭自己想了一会儿,笑道:“你们人真是有趣的族群。”
“你们中的一些人,制定了规矩,禁止许多事,理由一堆一堆,然后把执行的权利交给了一些人,但是这些人呢,他们往往手上有什么权力,就会禁止别人,允许自己。天赋皇权都是假的,权力不是天给的,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的,等级也不是天给的,等级就是权力,某个人手上越多禁止别人做的事,他的权力就越大,等级就越高,他就越可以做别人不能做的事。”
“能做别人不能做的事,就是权力。”她笑着,“然后这些人说:‘娼是贱籍’。”
天资神惠,不点则通,然,大逆不道。
但他喜欢。
棠篱眼中带笑,很浅,浅到梨胭看不出,梨胭只看到他微微颔首,说:“有末等才有一等,一等者之权,夺之末等。末等愚从,痴昧罔知。”
“我以为先生又要说‘有失偏颇,还可再造’。”
“然,有失偏颇,还可再造。”
梨胭一笑,“再有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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