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被指引着坐在锦杌上,宫女立即端了茶过来。容华捧起茶礼貌地浅酌了一口,便将茶碗放下。
侧殿的窗子打开着,透过窗子能看到主殿里的情形。
容华低下头不敢随意四处张望,只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清亮的声音,“粪其污矣,施之发田,则五毂赖之以秀实;灰既冷矣,俾之洗瀚,则衣裳赖之以精洁。……为人孙者,当思祖德之勤劳;为太子者,当念父功之刻苦,孜孜汲汲,以成其事;兢兢业业,以立其志。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迁之,我独不移。……若是,则于身不弃,于人无傀,祖父不失其贻谋,子孙不沦於困辱,永保其身,不亦宜乎”
这是主子的《庭训》,大意为天下之物即便是顽石、粪便、草灰等皆因其有一节可取而不为世之所弃。故人不应自弃,不宜怨天尤人而当反求诸己,思祖德、念父功,作为自身事业,以求于身不弃,于人无愧,祖父不失其贻谋、子孙不沦于困辱,从而保存和发展其祖宗的基业。
那声音不带一丝稚气,想来是英亲王的,英亲王在外面不是一个闲散王爷?却怎么能将这样一篇文念得这样熟练,音调低沉,语气深刻,哪里有半点闲散的样子。
上次侯爷说起开元十年的那桩案子,英亲王去西宁剿匪,回来之后没有功赏,反倒是跟着的官员钱泰明因为喝酒误事丢了官。从此之后英亲王才做起了闲散王爷。
是因此受挫,还是要掩去锋芒自省?薛明睿每次提起英亲王,目光中总有几分的闪烁,莫非……
新君登基是忘不了那些有拥立之功的功臣,可是一旦出了差错,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即便如此还有不少人要舍身一试。
任何人都有争夺权力的,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孤臣,就算是一心一意效忠圣上,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有人天生就想要接近权力,虽然危险,就要尽力把持。
薛明睿聪明、果断、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他不可能甘于做普普通通的臣子。
容华正想着,刚才引她进宫的中官上前笑着道:“英亲王和九皇子已经离开了,皇太后传召武穆侯夫人过去呢”
中官在前面走,容华跟在身后,进了正殿,宫女们已经放了拜垫,容华即可跪下来向皇太后行礼。
皇太后笑道:“快起来吧长公主的病怎么样了?”
容华恭谨地回道:“多亏皇太后赏赐的秘药,已经好多了。”
皇太后连连点头,赏了容华座位,“哀家这就放心了。”
容华将绣好的璎珞呈上去。
皇太后命人将璎珞展开了,低头看过去,目光所到之处不由地一怔,眼睛中顿时露出柔和的光,“这是长公主的笔法。”
容华低头笑道:“是。”
皇太后又看了半晌,这才夸赞道:“亏你灵巧才能将这画绣下来。”
皇太后不自觉地说起以前的事,“长公主以前在宫中的时候经常来跟哀家一起说话,后来长公主下嫁了,哀家身边空了不少,哀家还因此生了一场大病……现在想一想就像是昨天的事。”眼睛中晶亮的光芒闪过。
容华忙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皇太后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皇太后道:“这块璎珞哀家十分喜欢,你回去跟长公主说,让她安心养病,哀家还盼着她病好了进宫来和哀家坐坐。”
容华点头应了,站起身来。
皇太后又让人送上赏赐的东西,容华上前谢恩、跪安,这才和中官、宫女一起从慈宁宫里出来。
送容华的是常在皇太后身边伺候的周太监,上次皇太后召她进宫去薛家传旨的也是这位中官。
周围没有旁人,容华不经意地问起周太监,“公公,刚才我听到皇太后宫中有人说话,可是英亲王?”这话说的含含糊糊,若是有心接口自然就会顺着她的话茬说下去。
周太监果然一笑,“刚才是英亲王在教九皇子读书,也不知道武穆侯夫人问的是不是这个?”
容华笑着道:“那就是了。”
到了宫门处容华恭敬地接过太后赏赐的东西,又低头道:“劳烦公公了。”
周太监笑道:“武穆侯夫人走好,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看着周太监离开,容华这才转过身出了宫门。
锦秀早已经在宫门外等候,见容华出来连忙接应。
容华将盒子一直握在手里,上了车之后容华才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面小巧的铜镜。将盒子合上,容华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篇不自弃文,不但是要英亲王背诵的,也是要她听的,不只是要听还要面镜自省。
薛明睿,这一次比工部贪墨案还要凶险,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闯过去。
容华想着,握着盒子的手稍稍用力,指尖不由地一痛,拿起手一看,鲜血顿时从指腹上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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