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有一整块永远割不出来,没法分给别人。况且荀廷鹤就像水中的月亮,只合远远看着,若是伸手去捞,它就无影无踪了。
第096章一生襟抱未曾开(一)
刘绍走时哪里会想到,不出数月,他就收到了荀廷鹤的死讯。
荀廷鹤之死,一开始全无端倪。刘绍回到大同后不久,从北面就又传来消息,狄迈再次率军南下。
按说这些年里,狄迈几次扩军,收拢各部人马,不是南征就是北讨,人不解甲,马不释鞍,还没有哪一年是闲着的,但刘绍听到消息后,仍是吃了一惊。
他听说去年一年,狄迈为了尽取河西之地,折损了数万人,虽然说不上伤筋动骨,但也足够他喝一壶的,原以为他会休养个一两年,谁知刚到这会儿他就急哄哄地出兵了。这是为着什么?
自从两国交恶之后,彼此都趁着交战时在对方军中安插进了许多眼线,刘绍借着些以前的关系,牵线搭桥,对夏国朝廷之事也能探得一二。
他听闻狄迈和狄申过了蜜月期后,渐渐生了些龃龉——或者不如说是狄迈坐稳了位置,就不满意狄申势大,开始拿着放大镜到处找狄申的错处,借此敲打于他。
当初狄迈能不费一兵一卒进入金城,还是因为狄申在关键时刻开了城门,狄迈于是投桃报李,让他和自己一同辅政。
但此一时彼一时,他自从上了摄政王的尊号之后,就瞧狄申不大顺眼起来,还有另外一个辅政王在,他这摄政岂不是徒有虚名?
况且他大哥狄雄已死,按顺位,狄申也就成了他这一支的族长,即便他自己无意,也架不住旁人有心。
几次敲打过后,狄申也回过味来,凡是别人拿事情向他禀报,自己都不拿主意,只让人去找狄迈,说“政事一由摄政王裁决”,没有战事之时,平日里都闭门不出,只推说有病。
狄迈见他乖觉,又念他对自己的确有恩,于是以见他身体不好、怕他辛苦为由,免了他的辅政,仍让他领兵。
狄申原本就只好兵道,不爱掺和朝堂上的破事,见狄迈也算是给他留了面子,倒不怎么觉着委屈。
加上狄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罢了他的辅政之后,又给他十六岁的儿子狄吾分了一路人马,带在身边,多有提拔,他更是没什么话说,欣然接受。
刘绍探明之后,感叹狄迈不愧是在自己身边多年,今日一看,算是出师了,不管承不承认,总归还是有些高兴,听说洪维民又想用兵,忙将此事写明送回长安,以证明有些人口中的“夏国再度内乱”之事并未发生。
自从丢了河西之后,洪维民近来始终有些不得宠,没拦住荀廷鹤复相就是明证。
国土沦丧,雍帝总不能下罪己诏,往前翻翻旧账,就翻出上次洪维民力主出兵的事来了。
其实洪维民为了不担责任,早说了让雍帝“乾纲独断”,可架不住他一开始上蹿下跳,撺掇得十分热心,在雍帝心里记了一笔。
雍帝念叨了好几回,听得洪维民十分害怕,他倒不是怕雍帝罢黜自己——他自觉是雍帝的自己人,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雍帝都不会像踢开荀廷鹤那样,一脚把他踢开——他只是担心自己在雍帝心中降了温,让别的“自己人”找到机会顶上来。
为了挽回圣心,他这会儿亟需一场胜仗,不用多大,哪怕像上次那样只夺取一座小城,也足够他把一分吹成十分的了。
正巧狄迈再度南下,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只是不知这枕头里面是不是藏着银针,贸然枕上去,会不会扎得他后脑勺头破血流。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他自然小心得多。
加上陆元谅已死,新换上的老将尹力夫能控制住别“一饭三遗矢”就不错了,是万万不敢指望的,吴宗义倒还算靠谱,不过毕竟年轻,对上狄迈不知能不能拿得住,还得再观望一下才行。
恰好刘绍的情报送回来,他于是顺水推舟,神情凝重地对雍帝表示,贼军势大,不好大规模出兵,只能先打打看了。
于是吴宗义、曾图分两路出兵,依据坚城,迎战狄迈的大军。
等到交战之后才发觉,这一仗和以往大不相同。狄迈率军征战一年,经冬未歇,大军本就折损许多,又未经休整,南下时看着声势浩大,其实却外强中干,一交手就露了怯。
第一战只为试探,曾图先按兵不动,吴宗义打头阵,先与狄迈一军交手。打过之后,才知道夏人虚张声势,各营人马显然并未及时补充,实际人数缩水得厉害,甚至偶尔还能瞧见十三四岁的娃娃充数。
反观雍军,自陆元谅死后,北军将士,人人憋着一肚子火,仿佛痛击夏军,也就是给大将军报仇。
陆元谅的真正死因,没人敢想,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归咎于夏人,是因前次在同夏人一战当中战败,大将军担了干系,这才被杀。见了夏人,眼睛发红,不要命地便往前冲。
这般此消彼长之下,一战下来,吴宗义斩获颇多,引得曾图眼红不已,随后两军夹击,又将夏人杀得大败——这不是周宪、洪维民口中的那种“大败”,而是真真正正地大败了夏人,斩首数千、缴获无数,打得狄迈站不稳脚,前前后后退军百里,以避锋芒,这还是同他交手以来的第一遭。
这还不算完,混战时吴宗义竟一箭正中狄迈,将他射下了马。狄迈被人救起,没被擒住,可之后数日,始终再没露面,夏人结下营垒,避战不出,不知狄迈伤情如何,但估计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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