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生擒,可没说他必须全须全尾,我把他手脚砍了,留一口气带过来,也不算违了你的军令吧?”
狄迈两耳嗡地一响,脸阴下来,狄庆原本还没说完,可瞧见他脸色,心里有些怕,就没再说。
狄迈压低了眉头,看着像要发火,可忍住了,“我说了不许加害,就是半点皮也擦破不得。这次我不同你算账,可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狄庆憋了许久,忍不住嚷道:“四哥,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他吃里扒外,勾结狄雄,背叛了咱们,我开始不信,现在信了,你自己又变卦,是什么道理?”
“他害你吃了大亏,还折损了那么多的健儿,这账怎么算都不为过,你怎么反而还替他着想?你这么做,不怕人心不服么?”
狄迈向前弯一弯腰,又靠回在椅背上,胸前一塌,吐出口长气。
某一瞬间,他两边肩膀垂了垂,脸上显出复杂之色,像是烦躁、困惑,好像还十分痛苦,可他随后抬手在脸上一抹,又恢复如常,冷冷道:“我自有主张,谁敢不服,来找我说话就是。”
说完,他抬眼瞧向狄庆,“违我军令者,不论是谁都是死罪,你自己记好。”
狄庆见和他说不通,愤然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叫住。
狄迈在他身后问:“他伤在哪了?”
“皮外伤!”狄庆没好气地说了这句,头也没回,大步离开了。
他说的不假,刘绍确实受的是皮外伤。
当日吴宗义赶来得十分及时,不仅救下了他,还率军掩护城中众人突围,亲自殿后,身上多处负伤,却仍不下马,终于拖住了狄申一军,使其不能全力追击。
混乱之时,周宪不知所踪,后来看,他是带着宣抚司的亲兵一路狂奔南下,越过长城回到雍国,和先一步赶回的曹子石四目相对时,不知二者都作何想。
刘绍却收集残兵,回到吴宗义扎下的大寨,接应其回营。
吴宗义弃了城池,回到寨中,严令各营不动,把守住自己寨垒,不许在各营当中流窜,只击退来犯之敌,一旦敌人退走,不许追赶,谁擅自打开寨门,一律军法从事。哪处营寨有失,哪营的大将问斩。
当夜狄申以为破寨只在旦夕,攻得甚急,两军激战整夜,亲卫拉着吴宗义避箭,他不避,只钉在原地指挥,有时箭矢擦着他头皮飞过,他也恍如不觉。
之前掩护刘绍出城时,他身上已多处负伤,来不及包扎,这会儿一齐涌血,将一匹白马染成红色,火光照耀之下,光彩熠熠,引人心惊不已。
可这还不算完,站稳了脚跟之后,为防狄申见在他身上无利可图,回师同狄迈一道夹击陆元谅的大军,吴宗义不但没有急着撤回长城以南,反而不惜又折损许多人马,一路吊着狄申缓缓南下。
等狄申反应过来,舍了他向东而去后,他竟又回师一击,杀了个回马枪。
狄申没料到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敢还手,只留了千人殿后,被他杀个措手不及,殿后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等他要率前军回师来救时,吴宗义已撤回南面去了。
而耽搁多日,陆元谅早收到消息,断尾求生,舍了些人给狄迈,自己向南遁走,没让他有夹击的机会。
眼看着一场大败被生生扭转成了小败,刘绍从前对吴宗义就是再有微词,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是个咬钉嚼铁的汉子,北军中有这等人物,实是雍国之福。
自然,对狄迈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放在从前,他自然想后者的时候更多,想前者的时候少,可如今却隐约反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他从前虽然同狄迈南征北讨,可大多时候都不亲历战事,这两月来真正打过的仗、差点死过的次数比之前几年还多。
他担过心、害过怕、流过血,为保大军,真正绞尽脑汁、殚精竭虑过之后,就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冷眼旁观了。
这些天里,那两根折断的簪子总在他眼前乱晃,他忽然想:狄迈为什么不能好好做他的草原之主,非得南下不可?
但他很快就没心思再想这个了。
先前禁军作乱之后,朝廷方面始终静悄悄的,没有消息,可吃了败仗回来,这件旧事忽然被人翻出——其实是洪维民终于把压着的奏章送进了宫去。
他特意先送上曹子石的那份,过了两日再送上北军众人的,雍帝收到之后,果然觉着曾图、张廷言等人言过其实,是故意夸张,并不相信,只觉着是禁军军纪有些坏,写了道手谕严责曹子石,要他整饬军纪,罚俸半年了事。
至于禁军中其余众将如何处置,让其自决;对与禁军起了冲突的曾图麾下将领,也各自罚俸半年。
相隔千里,中间又隔着数人,当日情形究竟如何,雍帝无从了解,也没想着去了解。
他自以为各打五十大板,弥合了两军矛盾,是一步好棋,千里之外,众人各自作何反应,他又如何能知?
至于这事为何偏偏在现在送上他案头,其中缘故,他就更不知道了。
因为开城门的问题,曹子石与周宪不和,但彼此都明白,战败之事,真要追究下来,包括洪相父子在内,谁也脱不了干系。
这里面谁大吃空饷、不战而逃、擅开城门,谁贪污军饷、卖官鬻爵、上下其手,谁狐假虎威、强要进兵、占据危城,桩桩件件,都有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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