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医在一旁调制着黑色的药汁,水墨与金片,带着数种药材,发出怪异的气味。三声铜铃响后,众人按住李兆的身躯,在他身上写下经文,又让老巫师用一根银针沾着药汁刺入他的身躯内,把经文一字字刻在他的肌理之中,李兆疼得晕了过去。
他们认为这样就能赶走他体内的恶鬼,可很快他又醒来,脑中的疼痛减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空虚。
还不等他细想,族人们又要将他拖去受刑,他们坚信李兆之所以被恶鬼缠身是因他生来有罪,要带他去割肉喂食生灵,用来赎罪,李兆无法忍耐,动手杀了人,并且为之上瘾。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当初巫医给他纹入肌理中的墨汁中,有一种能叫人成瘾的毒物,它会让人愈发依赖大脑中的快意,臂如杀人。
席玉听罢,感到不可思议:原来你当真不是生病,而是成瘾了。
她见过有人因吸食不到大烟而发疯,可李兆的情况要比这糟糕许多,因他整个上半身都爬满了这种能让人成瘾的玩意儿。
嗯,李兆低声,这些年我一直在试着克制,只不过当初刚刺入我体内,我就在杀人,兴许是它记住了那样的快感。
除了杀人呢?席玉问他,你就不能试试对别的事上瘾?
我会试试的。他静了一会儿,微笑。
席玉又微微撩起他的衣袖,不解:那你与剑身上的这些文字,是什么含义?
李兆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道:是佛经,没什么稀奇。佛教当初传入中原时就是梵语,族人们大多也只会梵语。我与夷光都被封了《楞严经》,他们以为能驱邪呢。
佛性而慈悲的辟邪经文是用一种成瘾的毒药纹在他身上,这何其讽刺,李兆淡淡收回眼。
难怪当初我刺伤你一剑,你不肯给我看伤处。席玉松开手,望着海水出神。
身上的经文是他曾为弱者的象征,也是他一切噩梦的开端,李兆并未仔细向席玉描述毒瘾发作时,那种想要杀人的欲望有多么强烈肮脏,他为了抵抗自身的成瘾性,早已习惯从容克制,以笑待人,这么多年他都隐瞒得很好,猝不及防被席玉发觉,他有些难堪。
也该我问你了,他说起别的,当初与我们动手的人,找到踪迹了吗?
此话一出,席玉登时就拧起眉头,摇头。
我们甚至没看到那人究竟是男是女,怎么找。
席玉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日,她与师父在酒楼用饭,因乞巧节将近,城中热闹,酒楼来了许多卖艺的胡姬与歌女,她与李兆坐在二楼雅间赏景,耳力极好的二人竟没有注意到破风而来的暗器。
若非李兆回眸看了一眼,出剑替她挡下,席玉早已身死。
受此大辱,席玉怎能甘心,当即就一脚踢开房门,可门外只有一群花容失色的歌女,何来武林高手?她浑身戒备,无形的内力化为刀刃向她扑来,李兆见势不妙,拉着她就要走,倏然一根细丝出现在他的腕间,他极快地抽出夷光斩断,丝线上的剧毒却钻入他的体内。
由始至终,她都不知那人究竟在何处出招,为何能全无气息,何来追找此人一说。
李兆并不意外:无妨,如今我醒了,那人还会出现的。
席玉正要问他究竟与多少人有仇,话未出口,二人对视一眼,都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
徽明在宴席上吃到一半出来,他很久没看到阿玉,心中挂念。
见她与那所谓的师父成日在一块儿,他心中极不舒服,还催生了极其阴暗的念头,但徽明心底明白,自己不过嫉妒自卑作祟。
他不断说服自己,只不过是师徒关系,自己无需介怀,阿玉是与她师父许久未见,才一直在一块儿说话。
这样一遍遍在心底念着,他终于坐不住,想要见一见她,便从宴席出来,回房拿上已雕刻好的太上忘情,去见阿玉。
只是他远远就看见,萤火飞升处,厢房下的石礁上似乎坐着一男一女。一片芦苇遮掩,看不清二人身形,便只有极为般配的身影立在他们背后的石墙上,海水泛着波光,墙面中的影子也一阵细闪,似有星光点缀。
所有人都去了席间,唯有阿玉和她的师父没有来。
徽明屏住呼吸,忽然不敢再有动作,只是看着墙上二人的摇曳的倒影。
芦苇飘摇,男人的发也被吹到她那边,二人面对面相视,满袖添风,裙袍飞扬,身姿渐融,一片水蓝色的玄影中,犹如一对璧人。
倏然,又是一阵凉意袭来,海风轻缓拂过,却能将二人的影子吹到一块儿,墙壁上,男人的侧颜与女人的贴在了一起。
头顶是幽蓝色的天,脚下是清澈的活溪,眼前又仙人相拥的一幕,每一处都美得如梦亦幻。
只可惜他叫徽明,他爱着阿玉,故此,眼前的一切让他误以为自己身处炼狱。
(很久没见到阿玉:指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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