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的一个古称名豶(fen),就是特指阉割去势的公猪,所以大不必担心古人不懂阉猪而致使猪肉腥臊难吃。毕竟自己不吃,祖宗也要吃。
李泰这段时间便感觉油水寡少,看到这样的美食自然不会客气,拿起竹筷便涮食起来,一连吃了半匣的鹿肉才停下来。并不是因为吃饱了,而是太腻了。
《齐民要术》中记载,羌煮的佐料中还有橘皮半合,就是用来解腻调味的。大概橘皮在关中太稀有,厨师在做菜时没有放,所以让汤水过于油腻了。
但那鹿肉倒是软嫩可口,哪怕不入汤中涮煮,只用盐醋调味,便已经算是一道美食了。
高仲密倒不像李泰这么没有吃相,只是揽杯自饮,笑眯眯的看着李泰进食。
羌煮小炉旁边,摆放着一盒齑。齑就是把蔬菜剁碎调合搅拌的一种饮食做法,也是南北朝比较寻常的一种饮食方式,上下风靡、丰俭由人。
《齐民要术》中记载一道八和齑,就是用姜、蒜、橘、白梅、熟栗仁、粳米饭、盐和酢等八种食材、调料混合搅拌做成的,酢就是醋。
食案上的这一盒齑,李泰细细品尝,同样没有橘皮,而是用的冬葵叶子取代,并用蜂蜜调和,同样香甜可口。
其他还有鸡鸭肉脯、酸菹醢酱等等,李泰也都依次品尝,单论味道的话,自然不如后世饮食那样口味强烈鲜明,毕竟调味料有着时代鸿沟的差距。但是古香古色的做法所带来的氛围感受,又不是后世饮食能比的。
李泰这身体正值半大小子,运动量又不小,每样菜式都尝一尝,不知不觉案上的食物也被扫灭大半。
高仲密见李泰仍有意犹未尽之感,便笑着示意婢女将自己案上没有下箸的几道菜送去李泰食案,并笑语道:“阿磐不要只顾饱腹,陪我饮圣几杯!”
李泰闻言后便放下筷子,举起斟满未动的酒杯笑道:“年少不节口欲,让阿叔见笑。自此以后,我叔侄安居此乡、功业奋进,阿磐先饮为敬!”
酒水入口,他却陡地一顿,只觉得入口的酒液辣气不足、酸涩有加,对味蕾简直是种折磨,几乎难以下咽。
高仲密见状后便拍案笑起来:“莫吐、莫吐,饮下去!唉,当年乡居,我家顷半秫苗充作酒田,家酿美酒就连邺下诸肆都无此嘉味。转来关西,却连这种酸浆都要仰大行台量赐,不能尽情畅饮……”
李泰本就没有什么酒瘾,勉强咽下这一杯酸酒就不让婢女续杯,听到高仲密这番感慨,一时间也是颇生联想。
东魏占据河北膏腴之地,生产力自非统治疲敝关中的西魏能比。西魏几年前还发生大饥荒,逼得宇文泰要带领军队跑出潼关去恒农偷粮食吃,当然没有富足的粮食用来酿酒。
只看宇文泰连这种酸浆都要抠抠搜搜的量赐,可见关中物资的匮乏。就算有家业雄大的地表豪强,怕也不会阔绰到渤海高氏一样,拿百十亩良田种高粱酿酒。
高仲密笑着笑着,眼眶又变得湿润起来,大概思绪再次沉湎于自东魏投向西魏所带来的际遇落差中。
李泰因知西魏北周前程远大,加之新进穿越过来,-倒是没有什么际遇落差的感慨。见高仲密独饮闷酒,他便继续专注于案上的食物。
高仲密案上挪来的一道菜品,引起了李泰的注意,这一道菜黄白相间、香气扑鼻,赫然是一盘葱白炒蛋。
是的,南北朝已经有了炒菜,而不是后世所普遍认为要到宋代有了铁锅、先民们才能吃上一口炒菜。
炒最初并不是一种烹饪方式,而是一种生药的加工方法,从汉代便已经有炒制药材的记录。而植物油同样源远流长,不只用于饮食,还用来照明、润滑、漆器乃至于作为一种军需物资储备。
炒鸡蛋用的自然不是铁锅,而是铜铛。只不过铜的导热性远比铁要高得多,而且铜器普及性不高,可以用铜铛炒制加工的食材并不多,因此在铁锅普及前炒菜也不是烹饪的主流方式。
古代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的生活,那是迥然有别的两个世界。并不像后世立足于丰富的物质基础上,富人穷人饮食体验并无本质的差距。
李泰把这一盘炒鸡蛋吃干净后,婢女们才又奉上今晚的主食开花馒头,即就是发面笼饼。蘸着残留的菜汁汤水,李泰又吃了两个拳头大的笼饼,才总算是吃完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顿饱饭。
“贺六浑,忘恩负义、教子不善!我必杀汝,我……”
高仲密自饮闷酒,很快便有了醉意,拍案哭骂几声,旋即又大吼道:“取酒来,取酒……”
“酒、酒已经没了……”
婢女带着哭腔颤声说道,李泰见状便上前摆手屏退婢女,将歪倒席间的高仲密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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