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扬掰着指头同齐王算了笔账,“国朝初设府兵于上京周边诸道,鼎盛时六百余府,而今式微,数量不足当年一半,尤其官家近年扶持藩镇,国朝大多兵力屯于边镇,临时调来上京,少说十天半拉月,同这回的事不相干,咱们且不提。就说京畿这三大营,十府五万余人,除却上京高门世族的各方势力,剩下能听您调派的能有多少?能制得住李从晦的三万兵马吗?”
千扬叹了口气,“您可别指望往河东河西道调援军,毕竟上京生变是您自排自演的,其中内情,捂不长久,若三两日解决不了,您就等着满天下往您头上扣颠覆江山的大帽子吧,后世史书上在记您一笔乱臣贼子,也少不了。”
街上空荡,马车畅通无阻,很快行到德胜门。齐王领千扬登城门上角楼去,曼声应道:“昭仪说得都在理,所以就看今日。”
京畿西面地势平坦,从角楼上朝西望,只见一望无垠的旷野,接天尽处隐有山廓,纵然烟雨蒙蒙,视野依旧绝佳,若有大军迫近,至少能提前小半个时辰示警。
德胜门城楼上的情形十分寻常,几个城门司守备站班,另有巡视的哨卫,其余的守军、弓箭手、兵刃之类,连影子都没见着。
底下的亲兵有眼色,竟搬上来两个杌子,齐王请她坐,“总还有个把时辰,昭仪不如坐着等。”
城外的雨势似乎更大些。孤寂一座城楼,前后空茫,时光似乎愈发漫长。目光渐渐失了焦,空泛地盯着眼前城垛,雨水氤氲在青砖石缝儿间,放大了千古沉淀的印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不知出神了多久,齐王忽然冷声将她惊醒。
“来了。”
千扬一凛,忙定睛远眺。旷野尽头似有迷茫的灰影在移动,待那灰影蹚过水雾,渐渐能看清人影,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旷野,连绵向城墙迫近。马蹄踏在行军的号角里,三万人行进的步伐声势浩大,天地似乎都由此震颤。
于千扬而言,金戈铁马向来只存在于史书里,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震撼中难免有畏惧。她随齐王站起身,不由伸手攥紧齐王袖口,心中忽然十分后悔,她做什么要穿一身红?这样点眼,万一过会儿一不小心谈崩了,敌人的箭雨能将她射成刺猬吧?
眼睁睁看着兵马迫近德胜门,然后在百丈远处停下。不等来人估量城楼上的形势,齐王朝边上使了个眼色,只见一个魁梧的亲军走上前,深吸一口气,朝城楼前亮开嗓门儿。
“李从晦!”
声如洪钟的一嗓子,天地失色,震得人脑仁嗡嗡响。却听齐王一字一句示意亲军复述,“你未得圣旨,私离驻地,是为罪一。”
“无召出兵,诛京畿宿卫,是为罪二。”
“营私舞弊,行私中饱,是为罪十八。”
“若掷旗投诚,束手就擒,罪轻一等,许你活命。”
齐王开口就是李从晦的罪名,连“在边地欺男霸女”都没落下,洋洋洒洒十八条,草稿都不用打,听得千扬十分服气。
大军沉默了一阵儿,只见李从晦也派了个人出来喊话,“臣听闻上京有变,千里奔袭,只为诛逆贼,清君侧,拨乱反正,拱卫天子。”
“谁是逆贼?李从晦,你对京畿宿卫痛下杀手,逆贼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绝没有的事,齐王殿下人在上京,如何得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从晦,你若就此收手,本王可留你一个全尸。”
“齐王殿下不如忧虑一下自己吧,城楼上空无一物,你的床弩、火炮、擂石呢?”
对话朝着市井骂街的方向滑去,千扬目瞪口呆,忍不住朝齐王喊:“您没看明白吗?李从晦在拖延时间,他的攻城车都架好了,火箭眼见着就要射到咱们头上了。”
话音未落,一直燃烧着的火箭划破雨幕,“唰”地朝城楼上射来,擦着两人身侧坠在身后,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几乎要燃到头发丝儿。
千扬没有来得及惊叫,因为那位膀大腰圆的亲军又开口了,“李从晦!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
千扬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鬓发散乱的宫装贵妇被押解上城楼,两个兵卒一左一右拖着她,站上城楼边缘。
是太后!
原来这就是齐王的底牌?
齐王没有理会千扬错愕的视线,侧身将她挡在身后,上前两步,不轻不重地对太后说:“太后娘娘,说句话,让你范家的孝子贤孙收手吧。”
太后双手被捆在身后,闻言转过头,阴毒的视线投向齐王,“竖子!周寄邈,你这个犯上作乱的反贼,你今日所为,对得起明宗皇帝,对得起先帝么?”
齐王淡淡调开视线,示意亲兵继续喊话,“太后说,让尔等尽快收手,回头是岸。”
太后的出现显然打乱了李从晦的节奏。火箭没有再放,收整阵型的轻骑停在百丈远处,不敢前进。
“齐王!”李从晦的传声筒完整地传达出了他的气急败坏,“你无耻!竟敢置太后娘娘于险境!”
“太后懿旨,置她于险境的不是齐王,而是叛臣李从晦。”
太后的骂声也没有停过,可惜她显然很受了番折腾,气息孱弱,喊的话根本不能叫李从晦听见。盛怒之下还有一分惊惧,太后视线扫及千扬,又开始朝她开火,“张氏你这个贱婢!怪我仁慈,当年就该赐你一杯鸩酒!霍乱朝纲的狐媚子,害了先帝官家父子两个还不够,又勾搭上了小叔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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