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眼神儿像是黏在张才人身上,一刻都没挪开,张才人简略说了几句场面话,不等行礼,官家就叫免,示意她停一停,自己有话说。
官家环视殿上,最后看向皇后,“今日宫宴,朕才发觉这些年于内廷,朕是有些过于怠慢了,宫眷们不少已进宫数年,可位分大多不高位分不高,月例银子便少,毕竟父兄都是国朝股肱,若她们在皇宫里生活得不舒坦,实在是朕的失职。”
这话说得殿上人一愣一愣的,听上去是要给她们赏赐,合该高兴,可官家这口气,丝毫不像在谈及自己的女人,而是一群朝廷奉养的抚恤对象。
皇后也一怔,却很快明白过来,接过官家的话茬,点头笑道:“那不如趁着新春,给各宫姐妹们都晋一晋位分,也是辞旧迎新,新年新气象。”
官家说好:“张才人晋贵妃,其余的你瞧着办。”
原来如此呀!众人心头一点儿忐忑的喜悦立时就冲散了,这是叫她们都一块儿给人抬轿呢!
皇后尚未应声,太后忍无可忍地开口了,“官家是不是今日忙糊涂了?才人一气儿晋贵妃,古往今来都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虽是天子,也要循着宫规法度办事,否则是要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官家像是有备而来,太后语气这样重,他仍慢条斯理地反驳,“母后言重了。朕看中谁,要晋谁的位分,尚且碍不着天下人。何况母后说古往今来未有先例——远的不提,只说祖辈里明宗皇帝的梁贵妃,便是由内廷司女使的身份直接为贵妃的。明宗皇帝之时,距今不过数十年,儿臣此举,实在算不得出格。”
太后同官家横眉冷对打口舌官司,最不安的莫过于皇后,此刻见太后叫官家一席话怼得直吸气,皇后连忙居中打圆场。
“太后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才人为贵妃,虽非绝无仅有,可确属破格,传出去难免遭人闲话。官家的意思我明白,要给才人体面,依我说”
调过视线去看张才人,她依旧和个没事人似的。皇后沉吟片刻,含笑对官家道:“官家不如先赏才人一个昭仪的衔儿,九嫔之首,也是屈指可数的尊贵了,左右张妹妹同官家都年轻,往后的日子长了,贵妃也是迟早的事。”
这算是各退一步,折中的法子。太后尚没言声儿,官家呢,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犹豫了瞬,还是不情不愿点了头,“便依圣人所言吧。”
官家既让了步,且太后今夜实在理亏,也只好同意。
要紧话说完,官家显得意兴阑珊,对太后道了句儿臣去更衣,便施施然起身往外走,经过千扬时,官家目不斜视丢下句话。
“昭仪也来。”
第18章感受生命的活力
昭仪昭仪的,这就改口了,喊得还挺顺溜。
打量谁瞧不出他是在同太后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呢?
千扬假装看不见满殿上飞刀似的目光,尽责地扮演起一位骄傲的宠妃,腰杆子笔挺,迤逦而下,仪态万千地走出了咸宁殿地界。
出了殿门,却见官家正隐没在抱柱后头等她。千扬走近说走呀,“您不是要去偏殿吗?”
官家牵过她的手,径直往南面走,一路出了迎阳门。千扬诧异,“您这是去哪儿呢?”
“回朝云殿,”官家没好气,“都差些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你还不走啊?”
官家攥着她的手,另一手从后头推了一把,将她塞进御辇里,自己也跟着上去。
终于再没外人了,官家的追问劈头盖脸砸下来,掐在她腰上的手劲儿也没松,“今日究竟谁给你气受了?不许瞒朕,一样一样都说与朕听。”
适才她给官家递毒酒,那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可他却没先问罪。千扬心中倒真生出了丝愧怍,愈发缠得那千头万绪乱如麻。
千扬斟酌着将皇后的话说了,官家沉吟听完,口气不由带了点责备,“说你伶俐,你好像也不聪明——当着众人的面将那酒递回给太后,叫她下不来台,除了惹怒她,你还能得什么好处?总不能指望她真自己饮了吧。”又悻悻一声轻哼,“要不是朕给你解围,你打算怎么办?”
道理千扬都懂,可适才心中的伤痛愤怒没法言说,人被逼到极处,总会做出些不理性的事,那当口,她确有一丝“宁为玉碎”的冲动,丁点儿没感到害怕。
“朕知道你不痛快,太后做出这等事,朕虽为人子,也没法为她辩驳,你若有怨,就冲着朕来吧,朕只求你下回别这么莽撞。”
官家想想都后怕,不为自己差些就饮了那酒,而是她去找太后泄愤,简直还不如鸡蛋碰石头。他倾身去贴她的脸颊,柔软,滚烫,不由凑近她耳边呢喃:“昭仪,朕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千扬下意识要躲,一个念头倏忽一转,又生生顿住,然后放任自己压抑一晚上的情绪泄出闸,“我害怕”她飞起一眼瞟向官家,又垂头枕在他肩上,“太后究竟是为什么看我不顺眼呢?”
“有朕在,你用不着怕。”她满眼盈盈蓄泪,那一眼就瞧得官家失神,像是心头给人重重捶了一拳,“好了,好了你别哭啊张千扬,你往日的神气呢?别人欺负你,你不得一巴掌抡回去?”
官家捧着那张脸,替她拭泪,无奈那泪珠子不断,“朕给你出气,好不好?别哭了,再哭朕就亲你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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