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晚开始泛凉,周霭看一眼周佑宝光着的脚,又看他身上单薄的睡衣,沉默的关上身后的卧室门,率先往前走要下楼。
周佑宝迈步跟在他后面,想抓他的裤子,似乎想起什么却又没敢,手臂维持着举起来没收回去的动作。
周霭偏头,垂眼时察觉到了周佑宝的动作,他停在楼梯口顿了顿,看了一眼眼前旋转向下的阶梯,又看了一眼后方跟着他停下的周佑宝,周佑宝眨着眼睛愣愣的看着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抿唇笑了下:“哥哥去和我睡小床。”
小床是儿童房里周佑宝自己的床,周霭看着周佑宝脸上灿烂的笑容,避过眼神,但伸出手去,第一次拉住了腿边周佑宝的手,小孩子的手很软、很小,察觉到周霭的动作,周佑宝高兴的抓紧了周霭的手指。
周霭顺着周佑宝的速度,慢慢的将他带下楼梯,直到送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
可能是察觉到动静,房间里的保姆终于在此时醒过来,她看见进门的两个人吃了一惊,回头一望那边空着的床铺,赶紧着急忙慌的过来要抱走周佑宝。
但周佑宝紧拉着周霭的手指不松开,仰头对周霭重复说:“哥哥要和我睡小床。”
保姆过来抱周佑宝,但周佑宝仍旧不放手,再闹他们的父母就要醒了,周霭站在周佑宝房间门口并没有进去,他没在看周佑宝挣扎的脸,只是低头垂眼,一根一根的掰开了周佑宝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指。
回去二楼的路上,周霭依旧能听到身后细碎的周佑宝闹的声音,回去的速度比下去时快很多,他进了房间就关上门,那些声音便彻底被阻挡在外。
回到房间,周霭本来关了灯要准备睡了,却发现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很眼熟的陌生号码,对面发过来:今天话没说完,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方便下来一趟吗?
看信息传过来的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
因为已经关了灯,房间里此时只有透过半拉的窗帘映进来的月光,周霭站在房间中央,月光洒在他手上,他抬头看向窗外。
然后他走过去窗边,抬手彻底拉开了窗帘,他在那个熟悉的院墙角落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光线暗淡,周霭只能看见影子,看不清其他。
就在此刻,周霭拿在手上的手机亮了亮,最新一条消息显示在屏幕上:我看见你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还不睡的话,方便下来吗?会很快。
周霭站在窗口,看着楼下暗处的那道影子,他轻轻的呼吸着,良久,等到手机自动熄屏,他才再次有了动作。
推开一楼的大门,首先朝周霭扑过来的是一阵风,周霭偏头避了避,关上门再转身,就看见陈浔风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院门外,风将陈浔风的头发和校服外套都吹得扬起来,陈浔风站在门外静静的等着他。
他们很有默契的往远离这栋房子的地方走,但也并不朝光线明亮的路灯下去,最后周霭停脚在一棵树下,他终于偏头看向旁边的人。
陈浔风随他停下,他像是在外面待太久了,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但却完整的露出底下他那张脸,周霭看着晦暗的光影爬上陈浔风的脸,听见他的声音:“今天的话,我没说完。”
周霭看着他,没有表态,但也没有移开眼神,只是等着他继续。
“我不会戏弄你。”这是陈浔风的第二句话,他微蹙眉,锋利的眉眼间自动就带上冷冽:“我知道你被六中录取,你的录取名单定下来,我才开始转自己的学籍,我想确保万无一失。”
陈浔风目光放在周霭身上,这次他没再避开:“在六中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但我并不能分辨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我也不能直接冲到你面前来问。”
周霭眼睫微动,想起9月时,在校门口,他第一次听见旁边路过的学生口中陈浔风的名字,那时他顿在原地,迟疑的偏头顺着那个学生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被簇拥在远处人群里的陈浔风,让他完全陌生的陈浔风。
面前的陈浔风轻轻的呼出口气:“因为周霭,我们分开这么几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我们从没联系过,几乎可以说彼此都是杳无音讯,我不是不信任你,但时间是种客观存在的东西,时间让人无力又无奈。”
“所以前段时间我的想法,肯定不是自欺欺人的催眠自己你还记得我。”
陈浔风顿了顿:“但另一方面,我心里又有念想,我期望你还记得我,偶尔在学校里和你遇见,你错开眼神的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认出我来?还是只当我是个偶然遇见的陌生人?”
风变大了,陈浔风站在周霭面前,替他阻挡部分吹来的风,陈浔风敞开的校服衣角被吹得随风乱晃。
他身姿不动的站在周霭面前,冷感的声音混杂在风声里:“所以我说,我不敢光明正大。一说开就等于下了判决,我只能跟踪你、偷看你、甚至从别人那里听说你,我创造机会和你偶遇,找理由出现在你面前,我确实带着试探的意思,如果你表现出微妙的信号,如果我能接收到…国庆收假那周,下大雨那天,有人跟踪你。”
听到这里,周霭的眼神未变,陈浔风果然是知道的,这在他意料之中。
这时是半夜,周霭下楼,身上套了件灰色的羊毛衫,他的手放在衣兜里,底下是同色系的长裤,校服的蓝衬他的气色,这种沉静的灰反而让周霭看着更素淡、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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