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必要掩饰性别。
京都儿郎多敷粉,军中将士好龙阳,藏个这般光可鉴人的小郎君在帐中,比光明正大带女人还惹人遐想。
蓟无雍倒不在意闲话,只觉得李绥绥行举不着边际,挺盼早日有慧眼识破她身份,然后通风报信叫人来将麻烦领走。她有些自知之明的,成日窝在队末车马中静养,轻易不抛头露面。
急行军披星戴月,顺利抵达延安府境。
是夜,蓟无雍与延安府经略相公会面晤谈,鞍马劳顿的队伍甫得以稍事休整,他后夜回营,心头莫名突了下,一时起念去探望李绥绥。
她烧得面红体热,熟虾米一般蜷在车厢内,蓟无雍将她拍醒,一问才知道,是女儿家好洁心作祟,她珍惜这么个休息空档,竟趁夜偷溜到河中洗濯。
蓟无雍眉心微敛:“着凉事小,这满地都是男人,你简直胆大如斗!”
她晕沉得厉害,觉得话不顺耳,便以足尖踢他软靴,示其快滚。
车厢逼仄闷热,药腥更是窒鼻,蓟无雍也不乐意待,索性拽她起来叫回营帐,她宾至如归径直霸占他卧榻,蓟无雍尚且维持着礼貌请她起来。
能睡床,何必睡板,李绥绥不肯亏待自己,剔他一眼说:“人得慈幼携幼,你这把岁数能当我爹了,还不兴让让?”
蓟无雍呼吸微滞,沉默两秒,面不改色道:“闺女起来,爹看看伤。”
李绥绥唇角抽了一下:“……”
待一查看,伤口果然溃烂化脓,这才是导致高热的根本。
数日来有劳她自己换药,平日衣来伸手的人怎懂箭疮养护,他明知此故,仍没指一人来端茶倒水,一则军中无女医,他亲兵、家将都是男人,二则私心希望她知难而退。
可她犟到这步田地,令他都不知说什么好:“得先把烂肉剔掉再敷药,这事蓟某能效劳,但公主身骨金贵,蓟某手糙,怕让你日后留疤。”
“有劳。”她闭上眼,轻易就妥协。
蓟无雍一言不发盯她半晌,最终没动手,拍马折回城中找经略相公,又赶在拔营前领回个年轻女官:“延安府的军医,晏宁。顺道收编了些厢军,查过履历都交代好,你一并留用。蓟某仁至义尽。”
晓得女儿家爱惜皮囊,他又交代晏宁谨慎缝合,沿路得空去寻些舒痕药。
晏宁要处理伤口,发现李绥绥女儿身是必然,她误以为是蓟无雍家眷,问及称谓,她后知后觉有些草率——蓟无雍问她履历时,几乎刨问三族家底,大约是“世代军医”四字,达他标准令他满意,可玄甲军不乏军医,且多出自太医院,有的是资质技术,治疗箭伤简直信手拈来,何必从外寻医。
正当晏宁想谈伤情含混此问,蓟无雍这样介绍道:“弟弟,族亲弟弟。”
没称儿子没差辈,还行。
二女皆默默颔首。
蓟无雍目光自李绥绥脸上移开,接着圆谎敲定身份:“姓蓟名傲寒,你可唤她三公子。”
晏宁继续点头,李绥绥敏感他编得过于顺口,即问:“傲寒是谁?”
蓟无雍指腹刮过下颌,懒懒答她:“就临时想的。”
晏宁恨不能暂聋,尴尬片刻,依旧配合唤了声:“三公子。”
闻之,蓟无雍睨李绥绥一眼,似笑非笑颇玩味,后者柱在床沿的五指握成拳,但瞬间又松开。晏宁是通透人,隐觉“三公子”这称谓也不妥,但见两尊大神一个自带威仪,另一个已浑身燃起肃杀,压迫感皆盛,她没敢就此事纠结,更不敢妄自揣测。
至后来,平澹无奇的“傲寒”二字略略传开,晏宁甫自寸楼口中得知,此名并非信口拈来,傲寒,乃蓟无雍亡妻闺字。
寸楼是蓟无雍亲信,若无授意,怎敢置喙上司私隐。
晏宁从善如流,将之转述,李绥绥不啻履冰恶寒,一沓文书砸蓟无雍脑门,且将他祖坟骂得冒青烟:“好你个千年狐狸,什么自难忘想断肠!我瞧你的情深一往分明是装的!临时起意还不忘转弯抹角算计我!”
晏宁瞠目,以为李绥绥大动肝火是恼怒成替代,但想象中丝来线去的狗血戏码并未上演。
蓟无雍未恼她发脾气,捋着前线军情甚至头都没抬,仅云淡风轻说:“我不喜欢麻烦,你非要在蓟某麾下混,只能委屈敛着点。”
他麾下将士都得敛着,“蓟傲寒”如是,还得老实趴着,他以此名为枷锁,束缚她提醒她,若惹是生非,令名声大噪远扬,势必引知根知底的人生奇,譬如蓟无忧,头一个就会奔来满足好奇心。
原来当她是麻烦,以前是,从来都是。
李绥绥对此再未发一言,但依然不喜欢此名,更听不得“三公子”这称谓,索性掐头去心,独留寒字。再后来,“寒公子”这称呼最终变成“寒指挥”,止步于此,她仅也是名不经传的小卒。
而现在,足下是被祸乱横扫的允州,迎接玄甲的第一座城池——梁平,这是元赫扬自京都折返时,顺路攻破的第一座城池,西夏人攻城虐地、抢夺烧杀,最后屠城,时值伏天,边塞昼夜温差大,未能妥善处理的尸身,很快导致瘟疫横行。
因此故,当玄甲压进时,贼寇已弃梁平转攻洮城。
留下一城积尸膏流满地,儿郎们涕泪四溅,眼泪不及擦干便挥锋向洮城,这是许多人的首战亦是终章,羸弱的玄甲军在贼寇铁蹄下犹如纸糊,败不旋踵,溃不成军。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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