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鞭痕,他不久前才在狱中受过此刑,可是苍泠的身上怎么会出现?倏然想起他避而不谈,自己故意不提的——
“是不是月铮?他打你?”
相较沈先的勃然大怒,却见眼前之人神色如常,甚至平静。
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抽回胳膊,苍泠不答反问:“月铮是谁?”
蓦然顿住,沈先眼不眨地看着他,缓缓开口:“当朝丞相。”
苍泠点了点头,“不认得。”复又说道,“这伤不是别人打的,是师门的规矩。”
一口气堵在胸口,沈先怒极失笑:“师门规矩?你师父认得月铮?还是秋沁之已经够得上与丞相大人同阶而聊?”
微微皱眉,“也许秋沁之与那什么月的大人相熟,你我并不知呢。”不置可否,苍泠起身倒茶。
“是吗?”这回,沈先是真笑了。
气得笑容僵硬,“那为什么月铮要同我说,其子曾与一卖书郎一见如故……”
——“老夫不忍见小儿为友担忧,也未想到世子竟与那卖书郎也是朋友。呵呵,天下之大,无巧不成书。”深红高墙之下,绵延的青石板湿漉难行,丞相月铮笑容可掬,宛如邻家长辈,“哦,该称呼一声小侯爷了。往后啊,闲来无事也可来相府坐坐,小儿月旻虚长些岁数,想必能与那卖书郎结交,也能与小侯爷聊上几句。”
思及月铮绵里藏针的亲切,沈先不由揣测:“你去找了月旻,因为你知道他的爹是当朝丞相。你求他救我对不对?”
“我没那个闲工夫……”
手中茶盏被蛮横抢走,苍泠看着他一口灌下。
“能不能说实话?”他的嘴角还沾着水渍,脸颊涨红,“自下诏狱一刻起,我本就不敢奢望能活着走出来。你可知御案上参我侯府的折子有多厚有多高?”
他爹活着时他们不敢算,他爹尸骨未寒,那些盯着忠勇侯的早已按捺不住。
“罪不及家人。”他曾是天真得无言以表,“罪不及家人,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皇权之下,皆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说了算。哪怕,我的父亲,他的臣子,堂堂正正,忠心耿耿,从未做过愧对百姓愧对朝廷甚至于愧对他这个皇帝的任何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厚摞的折子批头盖脑砸落在他膝前,“沈先,身为沈景曜之子,你可对你的父亲所作所为是否赞同?”
“他质问我,将在外君命该受,还是不该受?他怀疑他的将军起了异心。”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沈先第一次知道何为有力无处使,有理无处诉,有心,却不得不违心。
“我说,该受。”
诧异,稍纵即逝。
“我说,为臣者,当以君为命。”
——牙齿咬破了唇瓣,和着血腥,他像个虔诚的奴仆:“为臣者,当以君为命。”沉稳冷静,令人不齿,令自己发指,令祖宗蒙羞。
“那一刻,我想过死。可是,我更想活着。”所以当他走出诏狱的那天,他就告诉自己,活着,不顾一切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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