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金宝娘舅家以外,其他人家的牲畜离木槿家并不算远,木槿先给自家牛喂了一盆水,牛因为许多日没有饮水,已经渴极,咕咚咕咚几口下去,盆里的水很快就所剩无几。
木槿接着又去王宝根家、王宝兴家……
最后去金宝娘舅处时,他家没有把牛拴在树桩或者木板车上头,金宝娘舅直接把缰绳抓在手里睡觉,木槿十分小心,尽量不惊动他,然而骡子喝水时难免发出咕咚声,金宝娘舅居然动了动,可把木槿吓得不轻,盆里的水还没有喝完,他居然有醒来的迹象。
当时木槿吓得半死,赶紧把水盆收进空间里去。
金宝舅用手搓搓因为刚醒来而略显迷糊的双眼,看到是木槿才松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过来偷他牲口呢。
他本来有三个儿子,长子英年早逝连个后都没有留下、次子小时候伤到腿脚身子不好、幼子才十来岁,家里的男人没一个顶用,就靠这头骡子拉着几千斤重的家当,如果骡子被人家偷走,他家往后可就要艰难了。
但是现在没有水,骡子不晓得还能撑几日,他想到此处,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
木槿见他刚醒过来尚未知道发生何事,原本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她说:“今夜我家值夜,我刚听到这头有动静,过来瞧瞧。”
金宝舅舅一听,没有多问,接着躺下睡觉。
他与木槿没打过几次交道,对她有点眼熟而已,知道是自己人巡视而非流民抢劫,安心继续睡下去。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金宝的两个表兄弟居然从头到尾没有被吵起来,可见白天赶路消耗有多大。
不过木槿没有再冒险给骡子喂水,反正刚才已经喝下去大半盆,总能够坚持个几日。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群牲畜迟早会因为缺乏水和食物倒在半路上,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
因为有牲畜人家的家当都不少,没有牲畜的人家,如果家里老人受不住长途跋涉在半路上倒下,还会去有牲畜人家的车上略微歇一歇。
一开始时,其实好多人并不想旁人坐到自家车上来的,因为牛车上多坐一个人意味着压力更大,但是一路上众人相依为命,渐渐明白只有大伙拧成一股绳才能一块走出灾区,便默许了这个规矩。
木槿家里车上就曾载过半路上走不动的老人。
虽说可能会因为这种事产生小纠纷,然而在大方向面前,他们只有牺牲小利才能保证大家都好好走出去,你拉人家一把,回过头来你有难,人家自会帮衬你。
——
而今天,终于到了山穷水尽之际,人因为缺水浑身不得劲、渐渐丧失走下去的力气,牲畜因为缺水脚步软绵绵的,似乎再没有一丁点拉车的力气。
五月底已经非常接近夏日,或许整日整夜都在室外的缘故,木槿觉得现在比从前经历过的酷暑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到中午,温度应当在三十几度快要四十度。
木槿原先的推测终于成真,这两年极端天气反复出现,糟糕的气候就是最根本的祸源。
大家没有水喝,后面连汗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就像层层包裹住无法散热的大火炉,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原地爆炸。
王宝山把牛牵到一旁,家里人轮流躺在车底下乘凉,剩下的人就拿一块床单或者宽大的衣裳罩在头顶上,借着那点子阴影凉快一番。
自打十天前温度越发热起来以后,车队就选择了在晌午时分停下一两个时辰歇息,等稍微凉快些再赶路,而且现在天长起来,天黑的时间比刚出发时要晚上将近一个时辰,正好便利了他们这群赶路人。
等过去最热的时间段,王宝兴敲响手中铜锣喊大伙上路时,居然有几户人家赖着不肯起来。
有人哭丧着脸说:“族长,反正咱们寻不到水,早晚得渴死,还不如老老实实停在此处等死呢,做甚要继续往前走,那不是白白给阎王送命嘛!”
他话刚说出来,就引来一阵附和声。
自从剩下水不多以后,每每经过村庄或城镇,王宝兴都会打发人进去查探是否有水,可最近运气不好,一直没有经过比较大的城池,只路过几个村庄和小镇,里头皆人去楼空,水井也已干涸。
路上一波波被他们超越的灾民的结局似乎就在昭示着他们的未来,自己的尸体迟早也会成为后来者前进的路标。
现在的王宝兴,已经没有昔日地主老爷的威风,单看外表,他与普通的逃荒人已看不出任何区别:脏乱的衣衫、刺眼的白发、因为缺水而干裂开的嘴唇……
现在的他,就是无数逃荒难民的一个缩影而已。
说实话,每家人手里头多少还剩着几口水,照样可以继续往前走,最让人难过的是前路茫茫、看不到一丁点希望。
与其白费力气往前赶路,还不如在此处停下等死,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且无法回到世世代代居住的家乡,葬身此地还是前方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不少人是这般想的,木槿家里,连崇武都没有了继续往前走的斗志。
他每日挑着沉重的担子,被太阳照着浑身发热,但因为缺水,一滴汗都发不出来,身上燥得慌,燥得他想要原地了结自己。
有人想要停下等死,有人想要继续前行,两股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刘福贵站出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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