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说,阿琢。不是阮姨故意瞒着,是你…”郭阮眼神闪烁,倏地咬牙道,“咱们换个地方生活,重新开始好吗?离开岑县,离开岑州,往北走,那边是草原,亦或是南下出海,寻一处岛屿。反正天高地阔,自有去处。”
“阮姨,”沈琢不明白郭阮为何这么固执,“郦山里躺着曾叔,是什么宁愿让你舍得离开他也要带我走?是以前的仇家?母亲家…还是我父亲…”
听见“父亲”儿子,沈琢敏锐的抓到郭阮眼里一闪而过一丝仇恨和惊恐,那团真相似乎正在拨开表面的云雾露出内里。
“父亲负了我娘…他还做了什么?”
“你别叫他父亲!”郭阮揪住沈琢的衣服,藏不住眼里的恨意,“你难道忘记阮姨同你说的吗?你母亲就是被那负心汉害死的!”
沈琢追问道:“阮姨,索性今日我就问个明白。他为什么要害死母亲?他做了什么?上一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时隔二十年还要来追杀你我?我们于他们而言,究竟碍了什么事?”
“你不是要我好好读书挣个脸面,可如今别人都这般对我们,为何还要忍气吞声?”
“既然我母亲是被害死的,那为何不去讨个公道,反而让我们躲起来,销声匿迹?”
“因为咱们得罪不起!”郭阮说完,早已红了双眼,泪如泉涌。
沈琢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拿出了那块玉佩,递过去道:“阮姨,你和我说清楚。我同你一起想办法。”
郭阮抬眼和沈琢对视,片刻后终于试探着开口,只是事情过了那么久,她竟不知从何说起,那桩桩件件的旧事压在她心头,早已成疾。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说江南富商,还是说达官贵人。一切似乎,似乎都像是注定好了一样……你母亲…你母亲姓江,叫江卓君,当年是江南布匹商户家的庶女。这块玉佩是沈道长在你母亲拜师时赠给她的。”
郭阮摩挲着玉佩,渐渐回忆起以往的点滴,她三岁便被卖进了江府,若不是小姐,她早就死在了主母的棍棒底下。士农工商,商为末行。江家极喜欢读书人,盼望着给子孙后代搏一个仕途,“那年科举放榜,江家送子进京,顺道再放榜那日给自己选个合意的女婿。”
“于是看上了我那个负心爹?”
“不错。只是那人早已定了亲,江家不愿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主母又不想让嫡女去做妾,最后把小姐推了出去。小姐不从,他们便将沈道长抓了起来逼她,最后还怕她逃婚,将她迷晕绑上了花轿。第二日醒过来时,事情已无法挽回。那人官越做越大,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也不曾苛待小姐,江家也得到了该有的荣誉和利益,小姐甚至接受了这个事实,在第三年怀了孩子。”
“直到有一天,小姐无意中知道,沈道长在她出嫁前一日,被那人逼死。”郭阮冷笑一声,“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小姐刚诊出喜脉,就听见被瞒了三年的死讯?”
沈琢捋了一遍,缓缓得出那个最大的受益者:“是那位正室?”
“那不然还能有谁?!”郭阮气得发抖,“小姐要人偿命,被抓到后送出了主宅。那人将小姐囚禁在一处庄子里,小姐动了胎气,不多时便小产。”
“小产?!”那他……沈琢有些惊愕。
“小姐年幼丧母,江老爷也对她不管不顾。于她而言,沈道长便是小姐的父亲。那畜生时不时便过来,逼迫小姐清醒地同他交欢,甚至当着下人的面…同自己的杀父仇人…这简直是天大的屈辱!”
“后来,又是喜脉,也就是你。小姐不想要这个孩子,却被那个畜生发现,加派了人手在庄子周围。”
六七月份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会踢她了,这给江卓君带来了一丝慰藉,孩子又有什么错?错的只是那个畜生罢了。江卓君小心护着,养好身体,一直到了九月份。
“那天或许是出了什么事,庄子周围都没了人。小姐临近生产,庄子里仅有的几个下人忙成一团。就在这时,那个女人带着一队人过来,将庄子围住,还把刚出生的孩子…也就是你抢走了。”
“那我娘呢?”
“小产那时落下的病根,再加上这两年郁结于心,身体日益虚弱。”
郭阮没有继续说下去,沈琢也猜到之后是什么情况。
“我被关了起来,见完小姐最后一面就被转手落到人牙子手里,逃出来之后,去寻你的踪迹,最终到了郦水村。”郭阮低声说着,“我发现你不哭不闹,找了大夫,说是伤到了脑子。我想应该是带你离开的人发现了你的异样,便把你丢下不管不顾。”
“我怕人发现,便进了村子隐姓埋名,只盼着你能平安长大。”
听完这些,沈琢才发现他能活下来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冰天雪地的新生儿保住一条命就已经是上天眷顾,更别说从京城一路不知道被人如何对待飘零到临近边关的岑州来。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郭阮如此气愤,甚至不愿提起往事。
沉默片刻,沈琢迟疑着问郭阮:“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如今做的什么样的官,我只知道他叫上官述。”
憋了许多年的事如今说出来,郭阮感觉心口一轻,同时又重重的疼了起来。像是已经好了的陈年旧疤被自己一针一针地再度挑开,露出那道不忍直视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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