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瑶怔怔地看着她长大了的、成熟冰冷的儿子,竟然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因为痛苦而嚎啕大哭,那种冲击与其说令她感到厌恶,不如说是让她感到彻底的茫然了——
原来那才是她的儿子吗?
“……我明白的。”
黎江也把高大的谢朗搂在怀里:“朗哥,我也没有爸爸的,你记得吗?从小就没有爸爸,虽然说着不介意,小的时候,心里一直很遗憾,觉得有个爸爸就好了,可是长大了之后却渐渐明白了,没关系的,没有爸爸也可以坚强地继续生活。但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的遗憾都只存在于当下。就像你半年前没有看到《天鹅之死》,在那个当下,你觉得那是最大的遗憾,可时间慢慢向前,如果等我们再一起继续生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再看到我跳的舞,那么遗憾就不再是遗憾了,对吧?遗憾只存在于当下,但如果继续向前走,总有一天遗憾会被弥补,以这种方式、或另一种方式。只有一种情况下,遗憾永远就是遗憾了,那就是你决定不再继续往下走了——”
他托起谢朗的面孔,轻轻亲吻着他:“朗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有的遗憾……只存在于当下。
谢朗的内心颤抖着,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用求助的眼神望着黎江也:“小也……刚才,我真的起了那个念头。”
他像是悄悄话一样呓语着,漆黑的眼睛纯净中又带着一丝恐惧,恐惧着他口中的那个念头:“我不想让她伤害你,也恨她。但我本来没有想好的,我想让她害怕,想烧掉这座房子,但是对于那件事……一直都没有想好,但的确有一瞬间,我是真的想杀了她。小也,我要下地狱的。”
谢朗在说出最后那句话的同时,黎江也就已经死死抱住了谢朗,那是像要把溺水的人捞起来一样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
他全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真正让谢朗想死的,是因为他脑中的那个念头。
哪怕是那个念头的升起,都足以让谢朗痛苦得想要去死了。
黎江也前二十年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童话故事里那只等待变成天鹅的丑小鸭。
但直到这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像是天鹅的羽翼,搭在他想要守护的人身上——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成为了那只天鹅。
“朗哥,你知道的——哪怕你真的做了,哪怕真的下地狱,我都和你一起去。”
他一字一顿地说:“只是我想,或许所有在我们脑中发生过一遍的事,都是有理由的,那么……现实中就没必要再发生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在那一瞬间,出现在他脑中的,只是在s市那间出租屋窗外那轮巨大的、超现实的圆月。
……
黎江也去放谢瑶离开的时候,她的神情失魂落魄的,眼角也红红的,像是不知什么时候也掉过眼泪,就那么抬起头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看坐在地板上的谢朗,最终却默默地什么也没说。
她最后抄起了茶几上的手机,紧接着就快步地冲出了这个充满汽油味的大厅。
黎江也不知道最后那一刻她想的是什么,但他也不好奇了。
他的腿又开始有点疼了,于是谢朗推着他的轮椅从那条狭长漆黑的走廊穿行而过,古老的落地钟在他们背后传来滴答滴答的响声,在推开大门的那一刻,月色洒在他们的面孔上,温柔得像是一个轻轻的抚摸。
“好美啊……”黎江也坐在轮椅上仰起头,痴痴地道。
“是啊。”谢朗低头看着他也轻声道:“小也,我们走吧,再也不回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和黎江也两个人一起回头看向了这座阴森而古老的谢宅——
再也不回来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可紧接着就在下一秒,他的身体忽然猛地摇晃了一下,砰地倒在了地上。
“朗哥!”
黎江也吓得从轮椅上跌了下来,他摸索着谢朗的心跳,却发现谢朗的脸被憋得通红了,吃力地呼吸着,他隐约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可是却见到谢朗正在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小臂,而那里的衬衫上面的血渍也越来越深。
他猛地一把扯开谢朗的袖口,只见那一片红疹已经发作到了骇人的地步,密密麻麻地甚至蔓延到了谢朗的手背上,那显然已经是不知道耽误多久了的荨麻疹病发。
“张秘书!”黎江也趴在地上,无助地抚摸着谢朗的头,一边疯狂地给张秘书打电话,撕心裂肺地喊道:“快来,谢朗需要去医院,马上就来!!”
……
“这里是f983,您的夜晚暖心电台。有一位化名为孤独患者的听众致电,想给自己点一首《如月车站》。”
“把这个烦人的电台关了行吗?”
奥迪车里,谢珏烦躁地对秘书道。
“是、是,本来是想听路况的,没想到忽然转到这儿了。”秘书赶紧点头哈腰地调频道,但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这歌挺好听的啊,堵在路上什么也不能干听听歌不是能消消火吗?
但谢珏丝毫没有这样的兴致,他并不肯说到底是什么事,只是反反复复催促秘书,这会儿坐在车里继续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又开口问道。
“这条路还要堵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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