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忠嗣看着酒杯里液体渐渐满盈,目光微凉,他擎起杯子,凝视着那舞姬的邃黑星眸。她正痴痴回望着他,他们四目相对,仿佛却有一朵巨大的悲伤之花,在两人间弥漫盛开,花蕊上沾满了泪珠般的绝望。
他看得很清楚,她眸中微微泛起清泪,他的心按捺不住闷闷的钝痛,终忍不住低哑道:“你,是谁?”
舞姬放下酒壶,用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把自己的脸颊贴住他隐现胡茬的下巴。
她眼眸低垂,唇瓣上的面纱微微扇动,她仿佛在他耳畔悄悄耳语了一句。这细微的动作,被眼神犀利的哥舒寒,瞬间察觉,他不由蹙眉,狭长凤目寒冰一般就笼罩住绿衣女子。
哥舒寒声音低缓,却掷地有声,不容反抗道:“十七,回来。”
闻声,绿衣舞姬眼眸流露出一丝留恋,遂而伸出一只手,刚想轻轻拭掉汪忠嗣嘴角残留的酒液。但他动作更快,本能地躲闪开来。她有些受伤,眼神恢复了寒冷,转身毅然跳下桌几,绿色妖风般逃离殆尽。
哥舒寒唇瓣微挑,似笑非笑间隐含威胁与不悦,他向绿衣舞姬展开手掌,沉郁的双瞳笼罩着山雨欲来的冰冷与危险。
她略一犹豫,只得伸出细白手指握住他的。借力足尖一点,便轻跃到他的腿上,继续姗姗起舞。她轻扶着他肩,每个舞步在他不过半尺的距离,并非心甘情愿,而是无法逃离。
在众人惊艳赞叹中,琴曲结束,舞姬完美跳完最后的一拍旋律。
哥舒寒突然掌风暗袭,她跌落在他的满满怀抱之中。他不顾身畔的男人目光如刺,揽臂拥住美人,姿势熟练潇洒,顺其自然般抱得佳人归来。
那边的柳辰青一边嚼着羊腿肉,一边含糊不清的称赞,嘴角残存着贪婪的口涎道:“哥舒将军,您竟然金屋藏娇,有这般如花美眷藏在军营。老夫听说夜舒楼的新晋花魁,可在铺满沉香粉的案几上翩翩起舞,沉香屑上不留半分痕迹,想来她与将军的妙人儿比起来,也无法媲美。如此轻盈精妙,老夫今日算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了。不知哥舒将军,能否割爱……哈哈……”
哥舒寒顿感怀中小人儿,正恶心地绷紧身体,也不动神色按住她摸银针的手,微笑道:“我的女人从不易主,死了都不行。再说,怜香惜玉的柳大人,可舍得这美人儿,红颜薄命呢?”
柳辰青有点儿尴尬:“既然是哥舒将军所爱,老夫断不能夺人所好。将军艳福不浅,令人羡慕。”
“哈哈,余下这些舞姬,便尽数送入柳大人帐中吧,您可与她们,慢慢切磋胡旋舞技的精妙所在。”
“好,好,老夫笑纳,哈哈。”柳辰青笑得十分猥琐,红衣美女在怀,一时间都忘记了刚才与汪忠嗣的争执。
看到这般堂而皇之的奉承与溜须,向来刚直的汪忠嗣冷哼一声,豁然起身来,嘲讽道:“原来,哥舒将军倒是风花雪月的一把好手。既然你倾心这位姑娘,回京之后速与小女退婚。皆大欢喜。”
“汪帅,明月夜是圣上赐婚,怎能轻易反悔?何况大常男子三妻四妾向来平常,岳丈若以此来威逼退婚,恐难服众。不过为了月夜,我宁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舞姬,斩了便是。左车,拉下去。”哥舒寒冷冷一笑,豁然推开怀中绿衣舞姬。
她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上,几乎是摔倒在汪忠嗣战靴之前。她回身瞪视着哥舒寒,目露寒光。但他比她更冷酷,微笑间,牙尖白冷无情道:“别怪我心狠,若汪帅怜香惜玉,你或可不死,求他……”
“与我何干?随你!”汪忠嗣侧过身去,他不忍看摔在地面上那无辜的女孩,寒凉的神情以及嘲讽冷笑。她手肘蹭破了皮,地面上隐隐有血迹。她看他的眼神中,多少有那么点儿期待,但转瞬即逝。
汪忠嗣见随行副将都正灼灼注视于他,不得不硬着心肠,再没半分迟疑,厉声喝道:“我女月夜,冰清玉洁,温良淑德,怎能与舞姬之类共侍一夫?你杀不杀她,都得退婚。这酒也喝了,舞也看了,告辞。”
“汪帅,十五日之内,若你先破城,我便退婚,若我先破城,班师回朝,立刻成婚!”哥舒寒微敛重瞳,寒光四射。
汪忠嗣冷哼一声,眼神如炬,丝毫不畏道:“一言为定!”
柳辰青的小眼睛贼光乱转,不吝火上浇油,赶忙盖棺定论道:“好,老夫就来当这个佐证之人,看两位将军谁先破城。两位都是言出必行的大英雄,莫要食言才好。”
哥舒寒瞟着依旧趴在地上的绿衣舞姬,她垂下头,手指正紧紧抓住地毯边缘,可见气急,终于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笑了:“左车,拉出去斩了,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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