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众生病,我辈病何多。投身名利里,半世苦消磨。”值守的披甲士摇头晃脑地低吟,身边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昏沉沉的披甲士立马闭口不言。他们在皇城巡逻,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了那座金殿。
夜色如水,金殿中灯火时隐时现,在月光下好似是一座仙宫。那是皇都中最被人艳羡的地方,无数人做梦都想进入宫门,入得宫阙之中看上一眼。可对宫里人来说,皇城也不过如此,到处都是冷冰冰的。
金殿中,困乏疲惫的神启帝强撑着精神在与首巫议事。
每个人都关注着他屁股底下的那一张宝座,也唯有他自己重视“大秦神祇”的发展了。灯火照耀着他苍白的爬满了皱纹的脸,他急切地望着首巫询问:“清州三尊上神都被刁民斩杀,如今新敕封的神龛如何了?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生出神性,护佑我大秦国祚?”不久之前,公孙启被斩,迎神司向他讨了一份旨意,他如今要见到结果。
巫咸坐在了铜案后,灯火拉长了他的身影,照耀着他威严的面庞宛如神魔。他抬头直视神启帝,哑着声音道:“陛下,神龛破碎之后,清州已经无法敕封神祇了。”
“怎么会这样?”神启帝神情大变,跌坐在了龙椅上,他有满腔的怒火,可对着巫咸的时候不得不摆出一副温和谦逊的态度来。他急声追问道,“是哪个地方不足?是朕的斋戒不够好吗?是祭品不够格吗?”
巫咸自不会提“龙气”“龙脉”诸事,他对上了神启帝的视线,沉声道,“以人身敕封诸神,终究是‘伪’。大秦帝系虽然在昔日得到青帝的赐福,可若没有宝册做支撑,那效力恐怕不足够。为今之计——”巫咸故意停顿了下来。
神启帝果真迫不及待地追问:“先生有何良策?”
巫咸犹豫片刻:“昔日青帝赐福始帝,并授予‘玉皇宝箓’。始帝借着如此法器征战四方,所向披靡。不知此神器落于何处?”
神启帝委顿在椅子上,颓然道:“此器并不在皇都宝库中,而是成了始帝的陪葬器物,入了始帝陵。”
巫咸拧着眉,故作惊诧道:“怎么会?!”
“不知。”其实在皇室中有一些传言,一说是始帝后嗣没有一个能令其满意的,与其让“玉皇宝箓”被糟蹋,不如带入陵寝。还有一种说法,那便是始帝未曾完成昔年的誓约,青帝赐下的神器已然变成了夺命的凶物。他并不准备与巫咸多言,只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办法了吗?”
巫咸低着头,眼中闪过了一抹暗光:“没有。”殿中鸦雀无声,许久之后,巫咸低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清州三尊神都被斩了,谁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继续。神龛上若是没有新的神像,大秦的神系便始终不得完整。”
“野道人着实猖狂!”神启帝想到了清州之事,又是满腹的怒火,“先生,难道不能将那猖狂的恶徒解决了吗?”
“解决?”巫咸抬头望着神启帝,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叹了一口气道,“陛下,那修士背靠蓬莱。”
神启帝道:“可是朕听说她如今离了蓬莱,在大荒游历。”
灵山十巫暂时不想同蓬莱结下大仇,这样的事情,巫咸不愿意沾染。他转了个话题,直言道:“陛下,可否开启始帝陵?”
“这——”神启帝扶着额,为难道,“如此有冒犯祖宗之嫌。”
巫咸:“始帝所求也不过是大秦国祚绵延万载,后辈子孙为此而拼搏,如何能够说是冒犯?如今诸臣不是一直在议储君之位吗?陛下膝下的四位皇女皇子龙章凤姿,不如借‘玉皇宝箓’之事锻炼他们,看看谁到底才是祖宗认可的承继之人。”巫咸对神启帝的心病心知肚明,只是对灵山十巫而言,如今的皇帝老得太快了,他们需要新帝身上旺盛的生机和龙气,而不是将心力放在一条垂死的老龙身上。
这番话要是自群臣口中说出,神启帝恐怕已经暴跳如雷了,可惜他面对的是有神通的巫咸。深吸了一口气后,他道:“先生,容朕再想想。”
巫咸不置可否,烛火一跃,他的身影逐渐如水波一般扭曲了起来,数息之后,就在殿中消失了踪迹。神启帝紧紧盯着那张空荡荡的
铜案,忽地将御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大殿中,砰砰砰的声响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祖宗基业、东宫、长生……嗬嗬。”神启帝陷在了龙椅上,喉咙里挤出了古怪的声音。
三日后,神启帝召集群臣议事,决意开始帝陵取“玉皇宝箓”。
就在廷议即将结束时候,一阵当当当的大响自四面传来。皇城上的结界蓦地浮现,成千上万的披甲士乘坐战舟悬浮在了上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面貌模糊的背剑道人的虚影。数息之后,灵山十巫的身影也渐次显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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