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昀久久不语。眼前的人虽然陌生,但又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总觉得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郭元君见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苏明苑不说话,一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试探着提醒道:“陛下?”
崔道昀转脸看着她,低声道:“皇后,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眼熟?”
郭元君还没说话,苏明苑心中已经是一阵欢喜,不自觉地抬起头,大着胆子向崔道昀望去,郭元君早已看见了,一个凌厉的眼刀横过去,苏明苑吓了一跳,连忙又低下了头。
这边郭元君便是微微一笑,道:“臣妾眼拙,倒没怎么看得出来。”
她向着苏明苑又看了看,笑道:“还是陛下眼光好,看谁都能找出点相熟的地方来。”
这是在嘲讽他因为生得相似留下糜芜了。崔道昀思忖着,向苏明苑道:“抬起头来。”
苏明苑连忙抬了头,含羞带怯地向他看了一眼,瓜子脸,柳叶眉,杏子眼,完全是陌生的一张脸,可那股怪异的熟悉感,却越来越强烈。
到底是什么感觉如此熟悉?到底之前在何处见过类似的场景?
崔道昀沉吟许久,才道:“把你这些天在宫里散播的流言,一五一十跟朕说来。”
郭元君听出玄机,连忙打岔:“陛下,宫规森严,更何况臣妾宫中一向管束严格,何曾有散播流言之事?”
有她在,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崔道昀吩咐道:“皇后暂且回避片刻吧,采玉,扶你主子到外面坐坐。”
郭元君一双柳眉不觉便立了起来,皇帝如今,越来越不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不等采玉上前,霍一下站起身来,道:“不必采玉来扶,臣妾自己出去就是!”
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笑道:“哪怕陛下要把臣妾的秾华宫给别人,臣妾也一定没有二话!”
崔道昀神色不变,只淡淡说道:“皇后言重了,只要皇后与朕是一条心,这秾华宫永远都是皇后的。”
郭元君心中冷笑,快步走出殿外,跟着就听见小太监在身后关了殿门,屋宇幽深,里面两个人说些什么,确实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郭元君心中气恼难消,索性也不管崔道昀要做什么,带了人径自往东宫去看崔祁煦,走出两步,却又不甘心,皱眉向采玉问道:“苏明苑看起来很眼熟吗?”
采玉一时却也想不出来,末了还是芳华说道:“她那幅娇怯怯的劲头,尤其是哭起来的模样,恍惚有点像那位。”
那位,是她们私下用来指惠妃的,郭元君冷哼一声,道:“这个也像她,那个也像她!得了她的益处是怎么着?真让人恶心!”
两刻钟后,消息传到东宫,苏明苑因散布流言,扰乱宫闱被罚去浣衣局当差,秾华宫相关人等管束不力,以至流言四起,罚俸三个月。
郭元君看着来传信的汤升,讥诮地一笑,道:“汤升,刘玉死了,芳华被降为御侍,偌大一个秾华宫如今连个管事的都没有,你跟陛下带句话,就说我想问问陛下,我还能罚谁?”
汤升捏着一般汗,低头道:“是,奴才这就把娘娘的话转告给陛下。”
崔祁煦在旁边听着,六神无主,等汤升一走,立刻便问道:“母后,父皇这是怎么了?”
“煦儿,如今你父皇,心里有别的想头了。”郭元君低声道,“咱们决不能束手待毙!”
向晚之时,崔道昀跨进燕喜宫的宫门,踩着青砖地面上已经丛生的杂草,慢慢地走向了后殿。
柳挽月的燕喜宫,自她封妃以后便住在这里,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有无数个日夜都是在这里度过,自从柳挽月香消玉殒,他便命人封了宫门,如今,连草都长得这么深了。
后殿是寝殿,床褥等物依旧还是旧时的模样,就连妆奁也好好的放在妆台上,似乎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可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上面的尘灰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主人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崔道昀心头一痛,一时竟有些迷茫。当初乍然得知她在宫外竟还有过一个孩子,激怒之下,对她全不曾留半分情面,可是人一旦死了,才知道她在他心里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他这一辈子,只怕是再也戒不掉一个柳挽月了。
崔道昀慢慢走出后殿,回头再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他又面临着同样的抉择。苏明苑说的真切,在糜芜入宫前两天,崔恕一大早从她房中出来。算算时间,那阵子崔恕应该还在江南,可以崔恕的能力,也未必没有办法悄悄来回。
要不要查?如果是真,该如何处理?
崔道昀心中委决不下,负手慢慢在中庭中走着,目光瞥见偏殿中的小香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来了,苏明苑身上那种怪异又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柳挽月封妃那年身体一直不好,后面就把偏殿改成了佛堂,时时在其中诵经念佛,有一回他没让人通报就走去看她,柳挽月正在佛前哭泣——苏明苑那纤瘦的身形,那如泣如诉的模样,像极了那时候的她。
“陛下,”汤升匆匆寻来,“六皇子已经下令将镇国公收监。”
第81章
夜幕四合,糜芜在宫门前等了许久,皇帝还是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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