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去向父王禀报!”竣熙道,“一切……一切等我面见父王自然就清楚了。”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便欲叫那太监引路,同去御书房。但走了两步,又停下:“程大人,你……你不一起来么?”
“是。”程亦风赶忙跟了上来,就听到竣熙低低的颤声道:“程大人,我……我今日……不,这一段日子都做错了……你看……”
需要给元酆帝一个合理的解释,程亦风想,康亲王将竣熙偷偷带出东宫,目的是要在今夜篡位,竣熙也几乎就走入了他们的圈套,如今虽然悬崖勒马,未曾铸成大错,但是“曾经动过弑父篡位的念头”这样的话怎能向元酆帝说出口?虽然为难,还是开口安慰:“殿下不必担心。殿下是受了奸人的迷惑,并不是有心要忤逆万岁——臣愿为殿下作证。再说殿下平定叛乱,也算立了一大功。”
“立功?”竣熙苦笑,“我只是没有闯更大的祸而已——大人不必安慰我了,在父王眼中,我自以为是,在大臣们眼中,我刚愎自用,大约在天下百姓眼中,我也是一个轻信小人的蠢材!我立什么功?我……我就是不停地要别人来给我收拾烂摊子——康王爷,程大人你,还有这些绿林好汉,都是来给我收拾烂摊子的……”
“殿下万万不可这样想。”程亦风道,“殿下监国期间的作为,依然是瑕不掩瑜的。”
“什么作为!”竣熙哑声道,“引狼入室,祸国殃民,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害了……我……我真是……”
他还在自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人火急火燎地呼道:“殿下!殿下!大事……大事……”
莫非又是大事不妙了?程亦风一听到这种一惊一乍的呼喊,脑袋就“嗡”地一下。顺着呼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城门护军模样的人正打马疾驰而来,到跟前就滚下了马,向竣熙磕头道:“殿下,大事……凤凰儿姑娘……凤凰儿姑娘……找到了!”
“找到了?”竣熙一怔,“在……在哪里?”
“在……在……”那士兵回身一指,一辆马车正辘辘驰来。竣熙什么都顾不得了,狂奔着迎了上去,心中欢喜惧怕同时膨胀——凤凰儿有没有受伤呢?这些天究竟遭遇了什么呢?找到的不会是凤凰儿的尸体吧?他的心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终于,那车停稳了,帘儿一揭开,就看到朝思暮念的少女跳了下来:“殿下,凤凰儿知错了!”
“什么错?”竣熙大步走上前去,双手将心上人扶起,“你……你还好么?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到底上哪里去了?袁哲霖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殿下说什么?”凤凰儿讶异道,“私自出宫是我的错……私自出城也是我的错……让殿下担心,凤凰儿罪该万死……”
竣熙愣了愣:“私自出城?你……你不是……被绑架了么?”
“绑架?这话可要从何说起?”白赫德也从车上走了下来,给竣熙行了礼,道,“我和凤凰儿到麻风村去了。”
竣熙怎不惊愕异常:“你们去了麻风村?这么多天一直在麻风村?”
“不错。”白赫德道,“那天程大人托我送凤凰儿回宫来,但是忽然有教友来告诉我,麻风村遭了贼,药材和口粮都被偷了。我只好赶紧去采买,凤凰儿非要帮忙不可,就跟我一道连夜送药材粮食去麻风村。不想回程的时候遇到山路塌方,车辆无法通过,我们便在麻风村耽搁了几天。昨天晚上路修好,才能往回赶。到城门口听这位护军士兵说殿下正四处寻找凤凰儿,急得不得了,我们便赶忙过来了。唉,也是我的过失,带凤凰儿出城的时候没留下个口讯,才给大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没有人被当成绑匪抓起来吧?”
“这……”看到爱人完好无损竣熙当然开心,但是疑团同样困扰着他——为什么白羽音一口咬定凤凰儿和白赫德被哲霖绑架了?程亦风的心中也很是奇怪,想起白羽音和自己一同来到,要找她来问个究竟,但是回身四望,却不见这丫头的踪影,不知躲在何处。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把凤凰儿带回来了,殿下要想惩罚我尽管开口。”白赫德道,“凤凰儿,你从红莲那里听到了什么惊天内幕,赶紧告诉殿下吧。”
“不必了。”竣熙拉着凤凰儿的手道,“你在偎红阁为我冒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袁哲霖他大逆不道……”说到这里略犹豫了一下——如果绑架凤凰儿的事是假的,如果白羽音在撒谎,如果程亦风也是在撒谎,岂不是冤枉了哲霖?咬了咬嘴唇,将这动摇的念头甩去:这当中也许有什么误会,但是他不要再轻信哲霖了,毕竟,仔细想来,从恩科舞弊开始,这个人耍了多少手段呢?今日疾风堂人马集结宫门外意图不轨也似乎千真万确的!不要再被他玩弄!于是斩钉截铁道:“他企图造反,但阴谋败露,如今他虽然依旧在逃,但他的党羽已经被一网打尽。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落网,到时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造反?”凤凰儿大吃一惊,感到竣熙的手在微微颤抖,即关切地问道,“殿下还好么?殿下是不是刚和反贼交锋?受伤了没有?”
竣熙感觉暖意从她的手传来,抚慰自己焦躁的心灵,顷刻平静了:“我没事。正是老天有眼,袁哲霖在江湖中也坏事做尽,绿林豪杰齐来讨伐他,正好赶到京城。我刚刚率兵来到宫门口,各路英雄已经将叛军收服了。”说着,怕凤凰儿不信,见到端木平还未走,就指着他道:“那位就是神农山庄庄主端木大侠,也是义师的首领。他武功高强,比袁哲霖和他的乌合之众高明百倍。有他相助,我怎么可能受伤呢?”
端木平听言,笑了笑:“天理昭然,邪不能胜正。相信就算没有在下的帮助,太子殿下也必然能平息叛乱。”
“端木大侠。”凤凰儿深深行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啊,您莫非就是槿姐姐的父亲么?”
“槿儿?”端木平惊道,“你认识槿儿?”
凤凰儿点点头:“槿姐姐先前一直帮我们照顾麻风村的病人。有一次我和太子殿下中了毒,也是槿姐姐出手相救,算来她还是我跟殿下的救命恩人呢!”
“可不是!”竣熙也惊喜道,“原来这位是端木姑娘的令尊,失敬失敬!若不是端木姑娘当日出手解毒,我和凤凰儿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今日端木大侠又擒拿反贼立下大功——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你们父女二人才是。”
凤凰儿从怀中取出一个玩偶来:“槿姐姐在麻风村照顾病人,大家也都很感激她。这是受她照顾的小玲亲手做的,一定要送给她。我正愁不知怎么托人捎给槿姐姐呢,正好请端木大侠转交。”
“槿……槿儿她来过京城?”端木平怔怔,“殿下……姑娘……你们都见过槿儿?她……她如今又到哪里去了?”
“咦?”凤凰儿奇道,“槿姐姐早就离开麻风村了,我还以为她回神农山庄去了呢——她没有吗?”
端木平苦笑着摇摇头:“我那女儿脾气倔犟得很。不怕太子和姑娘笑话,她其实是因为和我意见不合才离家出走的。那还是去年秋天的事了。这几个月来我派人四处寻找也没有她的消息……唉!”
凤凰儿和竣熙互望了一眼,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些内情。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然如此!“端木大侠不要过虑。”竣熙安慰道,“父女之间岂有隔夜仇?端木姑娘总会想通,回到你身边去的。我也可以让各地的官府协助,一旦见到端木姑娘,就立刻通知你。”
“多谢太子美意。”端木平道,“不过,利用官府来找小女,岂不是有假公济私之嫌?
“是我唐突了。”竣熙红了脸,“没想到我为了肃清积弊而一意孤行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自己却一开口也是以权谋私,脱不了那陈规陋习……”
“呵呵,”端木平笑道,“殿下不必自责,陈规陋习的形成并不是一朝一夕,身在其中的人都会受其影响,有时并不觉得其为陈规陋习,甚至不知道这之外还有别的办事方法,于是就不知不觉让陈规陋习继续下去。”
“庄主说的真是有理!”竣熙道,“看来朝廷的陈规陋习非得朝廷之外的人才能看得清。不知端木庄主会在京城逗留多久?日后有机会,我还想多向庄主请教。”
“不敢当。”端木平道,“在下一介草莽,岂能妄论国事?”
“庄主何必过谦?”竣熙道,“庄主和各位侠士制服疾风堂逆党,武艺超群毋庸置疑。而我方才听庄主对朝政的见解又十分独到,便是两殿六部的官员也未见得能想到。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若端木庄主和各位侠士愿为朝廷效力,奸贼岂有可乘之机?”
端木平笑了笑:“听说殿下之所以答应袁哲霖成立疾风堂乃是为了监视樾寇动静,以保卫边疆平安,是也不是?其实这些事,我武林四方义师已经在做了。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一定非要入朝为官才能为国家出力。何况,在下看来,江湖和朝廷还是分得清楚些好。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有江湖办事的方法,一旦混淆,难免会造成……造成今日疾风堂叛乱这种局面。”
竣熙怔了怔:“庄主何出此言?朝廷虽有规矩,却也有诸多积弊,或者正可用江湖上方法来改进。二者取长补短,岂不开辟一片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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