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哲霏吓得魂也没了半条:“英……英雄……我身上没带多少银子……你们……你们要的话,可以都拿去。”边说边用颤抖的手去怀中掏银子。
逼在他跟前的几个黑衣蒙面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将长刀晃了晃,道:“下来!”
“下……下来做什么?”袁哲霏怕得直往后缩,可蒙面人挥刀作势要砍,他便赶忙爬到车尾:“好,好,我下来。”未说完,已经失足从车上滚下去。这一滚,摔了个七荤八素不说,更被吓得连剩下得半条魂也飞出体外——随他出来得那几个壮硕家丁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好汉……”袁哲霏舌头不听使唤,“你们要什么都好说……只求放我一条生路……”
“起来!”一个蒙面人拿刀背在他肩头敲了敲,“乖乖跟我们走,自然饶你不死。”
“是,是……”袁哲霏赶紧爬起来。一个蒙面人就上来拿绳子反绑了他的双手。“好汉,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他问。“少废话!”对方呵斥,“跟我们走就行了。”说时,将他的眼睛也蒙上了。
“看不见又怎么走?”袁哲霏分辩。然而才抗议这一句,嘴也被堵上。有人在他背后重重一推,他又跌入自家车中。几个蒙面人随后跳入车,坐在他的身边。另有两个应是跳上了驾座,扬鞭催马,车子便辘辘向前驶去。
袁哲霏心中害怕,实在猜不出这些蒙面人要带自己去何处,又为何会抓自己。唯一能想到的,大概是遇到了绑架勒索的匪徒。那样倒还好,他安慰自己,父亲只有他这一个宝贝儿子,再怎么厌恶他没出息,也会拿银子来赎他回去。
不过安慰归安慰,他还是怕得要死,趴在车内一动也不敢动。到车子最终停下,蒙面人拍拍他,要他起身下车,他已经全身都麻木了,根本动弹不得。只听那伙人嗤笑了一声,一脚将他踹下车去。
他不及叫疼,又被人抓住四肢,好像提牲口般拎了起来,抬了一段儿,听到开锁的声音。抓着他的人一抡胳膊,将他丢了出去。“哎哟!“虽然口中塞着布,还是含混地发出一声惊呼——这要被摔到哪里去?可不要疼死了!但瞬间已经撞到了地——不,与其说是地,不如说是软硬不均坑洼不平的奇特事物,且还会嗷嗷乱叫——分明就是很多人!他摔进了人堆里。
“啊哟喂!疼死啦!谁呀!”那人堆里有声音嚷嚷。
袁哲霏想回答也说不出话来,咿咿呀呀地乱哼哼。有人上来掏出了他口中的布。他终于可以狠狠地喘几口气,才回答道:“在下袁哲霏,被匪徒绑架了。”
“袁兄?”那人堆里传来惊讶的呼声,“你也被抓了?是我呀!是我呀!”周遭好些人争相道。谁?袁哲霏莫名其妙——听声音倒是有些耳熟!“我!你表姐夫孟清秋!”一人说道。另几个则直接报上张三李四的名字来。他们扯掉了袁哲霏的蒙眼布。他这才看见,这可不都是向日一起玩耍的朋友吗?还有几个是昨天一起在红杏酒楼商议逃亡大计的呢!甚至林飞卿说的,今早以陪夫人回门为借口逃离郢城的那两个人也在其列。
“你……你们不是离开郢城了吗?”袁哲霏讶异。
“我是打算离开郢城。”孟清秋道,“老弟你昨日带来消息,我就连夜出城,只是半路遇到一群匪徒,被抓来此处。”余人也都哭丧着脸:“不错,我等亦是如此。”
“这……这是为何?”袁哲霏活动着被绑麻了的双手。双眼稍稍适应了黑暗,四下打量,可见大伙儿置身于一处没有窗户的所在,唯一通往外界的,就是自己方才被丢进来的门口,距离地面有约一丈高。方才若不是跌在人堆里,一定会鼻青脸肿。
“我等思前想后……”公子们相互望了望,推孟清秋做代表来说。他便愤愤道:“只怕是我等的意图为内亲王所洞悉,所以她派人将我等抓了。唉,如今想来,不逃亡还好,一逃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我们十几人拖家带口的,能不惹人注目吗?内亲王她老人家神通广大,要捉我等,还不易如反掌!”
他说话的时候,听昏暗的角落里又传出嘤嘤哭泣之声——想是他们各人的家眷。
“我刚还去内亲王的别墅赴宴……”袁哲霏愁眉苦脸,“听她说话的口气,全然不觉她对吾辈遗民有何怨恨。谁知刚出她门口没多久便……”回想起徐亿尧说玉旒云的心思难以捉摸,此刻算真的相信了。只怕林飞卿、徐亿尧等人一会儿也要被丢进来和大家作伴了,他想。
“内亲王她老人家捉我们是想如何呢?”孟清秋道,“是要审问我们有关复兴会的事?可我们确实不知啊!至少我孟清秋是不知道——在座哪一位果真和复兴会打过交道,赶快坦白交代,别连累大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副“天下我最冤枉”的表情。“还是内亲王打算干脆就将我们杀了?”有人小声道,“昨日袁兄不是说了吗?此番她老人家是宁枉勿纵,誓要将妄图复兴馘国的势力斩尽杀绝。如此看来,哪儿还需要审问?将馘国遗民屠杀殆尽,便一了百了。”
听他此言,众公子怎不呜呼哀哉,家眷们的哭声也更响了。
“别吵吵!”上面响起呵斥声,有人重重用棍子敲打着入口处的铁栅,“乖乖呆着,自然让你们活命!乱吵吵就一把火烧死你们!”
众人连忙各自捂着嘴,一声不敢出。沉静片刻,听外面想起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许是又有人被捉来了,大家想。但左等右等,并不见有人被扔进来。壮着胆子到那铁栅跟前屏息聆听,并无任何动静。
“什么叫乖乖呆着自然可以活命?”大家小声议论,“难道是内亲王没打算开杀戒,是想先铲除复兴会,等平定大局再释放我等?若然如此,何必要捉我们来?”真真百思不得其解。
“不晓得外面有多少人看守?”孟清秋忽然道,“咱们这里有十几个男子汉,若外面只有两三个把守的,咱们可以冲出去。”
“不行,不行!”好些人反对,“我们平时虽然也佩剑骑马打猎,但是和内亲王手下的兵丁岂能相提并论?咱们十个也打不过他们一个。何况逃出去也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以后郢城的乱局如何,说不定弄巧成拙,反而把自己推上绝路。人家既然要我们乖乖呆着,那就乖乖呆着吧。”
不过也有人赞成:“死也做个明白鬼,出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内亲王抓我们来,问问她所为何事。她真执意要杀我,不听解释,那我也晓得自己是冤枉死的。到了阎罗面前,也好喊冤!”
两方面便争论了起来,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只不过,那说要冲出去的,迟迟也不设法爬出铁栅,而说要原地等候也丝毫没有要阻拦他们的意思,就是各自坐着、躺着、靠着,叽里呱啦地辩论加抱怨。他们从前开过几次诗社,也不曾像眼下这般聒噪。袁哲霏先也参与其中,支持乖乖等着,后来害怕起来:“诸位,诸位,别吵吵,太大声,他们不是要放火把我们烧死吗?”可是两边都忙着各抒己见,没人有功夫搭理他。
而就着这个时候,铁栅和上面的木门忽然打开了,一条黑影从上降下。
是又有人被抓来了吗?众人一惊,都住了口。但细看来人,只不过穿了件寻常的短夹袄,大冷天连皮靴也没一双,烂草鞋里面露出脚趾头来。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他们的同伴,连他们家里的下人也比这人体面多了。
“阁下是?”大伙儿都奇怪。短夹袄汉子扫了众公子们一眼,神色颇为鄙夷。最后目光停在了袁哲霏的脸上。
这人看起来有点儿面熟!袁哲霏想,在哪里见过?
还不及开口问,冷不防那人一把朝自己前胸抓来,像老鹰拎小鸡似的拎起,接着点地一纵,窜出了地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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