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孟瞻不是我家亲戚,”千扬不想同官家在寝殿里头掰扯,撇下他往外走,“我们家的境况官家最清楚,攀不上这么有出息的亲戚,官家也犯不着为我撑门面,没那个必要。”
官家却不肯放她走,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往回带,“可朕听说,陈孟瞻逢人就说他有个少时相好,相识于微时,只等着人家出孝期便要迎娶。”
千扬被迫仰着头看他,“官家觉得陈孟瞻说的那人是我?”
“他到处装醉喊你的闺名呢,”官家撩开她额前鬓发,小声嘀咕,“你又只盼着一年后出宫去,两下里一凑,朕很难不多想。”
“那您就想去吧,要是想不明白,也不用来朝云殿了,免得您一瞧见我,心中就有个疙瘩。”
官家叫她噎得说不出话,美人在怀,真想狠狠上手教训她两把,可垂首一望,对上她那双清清冷冷犹含着不屑的眸子,竟然下不去手。
唉,折腾这一大圈,他图什么呢,不就想听她说两句软和话吗!说她对那陈孟瞻没别的意思,说她心里头没旁人、官家您千万别误会,要是还说她慢慢觉得在宫里当宠妃的日子也不错,一年后不想出宫去了,那更好可结果呢?
官家无望地觉得,自己同她相对时的劣势,似乎短时间内是扭转不过来了。
官家慢慢松开手,口气难掩委屈,“张千扬,朕发觉你真的很难讨好。”
谁求他讨好了?千扬立定了整整衣衫,径直便迈过落地明窗往前去,一面丢下一句:“我镇日没吃东西,就不陪官家扯闲篇了,您请自便吧。”
话音没落,人就没影儿了,官家只听见她唤人摆膳,自己形单影只地被撇在寝殿里,真是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官家有些颓然,就近挪到张圈椅里坐下。平心而论,他所求过分吗?不就想要个有趣儿、可心的人在深宫里相伴,能说说体己话,能抒解抒解繁冗帝王生涯中的糟心事儿何况也不是单方面的索取,私下里他很好说话,宠媳妇儿,哄她开心,叫她做世上最得意的女孩儿,他都乐意,别人不知道他,可她张千扬还不知道吗?相处了这段时日,她总该也看到他是个多么乐于奉献的人了吧。
可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官家阖眼靠在椅背上,一手揉着额角,失望地想,不然就算了吧,自己天上地下第一人,何必弄得这样卑微,三番五次讨不痛快受,他是太闲了?
虽然要撂开手,想起来心中就隐隐作疼,还有些不甘,可拖久了只怕更闹心,他晓得利害。想明白了便罢了,当下深吸两口气,起身就要离去。
大约手撑案桌的那一下使力太猛,引得紧挨着的紫檀木珐琅柜阁晃了晃,落下来一团明黄影儿,就挨在脚边。
官家垂首一瞥,暗暗“咦”了一声。
拾起来定睛瞧,越瞧越眼熟,这不正是她的绣活么!上回见她当窗绣扇袋,他还夸呢,明里暗里想讨一个,她只装听不懂,非得挑明了,她仍不情不愿,推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原来暗地里也是挺上心的呀,官家拿着那绣棚子,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这针脚,这令人咂舌的双面绣功力,还有这更加端庄大气的山水图样
官家满心的孤苦霎时就散了,慢慢泛出甜来,虽然那甜只是很细弱一缕,还有很大的增长,可只要起了头,从无迈向了有,一切就有希望。
同上回不同,这绣棚子上绷着妆花金缎,非帝王不可用,足见是为他绣的无疑。
官家留恋地在那半成的纹样上抚了抚,嘴角抑不住上扬——原来也不是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她都记在心里呢。只是女孩儿家面皮薄,不肯主动示好,想来还是要多哄一哄,摆足了台阶,她才肯下来吧!
官家将那绣棚小心放回架子上,步履轻快地迈出了朝云殿。
潘居良迎上前来,见官家没多会儿就换了副神色,也笑着凑趣儿,“官家这样高兴,想来昭仪娘娘也十分满意今日的册封礼吧。”
官家“噢”了声,说她不满意,“她还让朕没事别上朝云殿来。”
潘居良唬了一跳,心道昭仪娘娘真敢说那官家他又是喜从何来呢?潘居良小心瞅了眼圣颜,别不是气过头了吧。
想来想去,还得是在那陈孟瞻身上出了差错,潘居良斟酌了会儿,叹气道:“也不怪娘娘生气,毕竟看见陈大人,娘娘势必要想起旧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加上早年丧父的伤痛,唉”
官家心想也是,陈孟瞻这一手,确实有欠妥当,可不免嫌潘居良马后炮,“现在知道同朕说这个,事前怎么没听你声儿?”
潘居良忙告罪,又替官家出主意,“官家若想安抚娘娘,不如抬举娘娘的父亲吧,张大人当年好歹也在京兆尹府办差,追赠个一官半职,也很说得过去。”
“昭仪同朕说,她爹也是因为胸痹早逝也可怜。”官家觉得可行,“便叫待诏拟个旨意吧。”
潘居良有些没听明白,愣了片刻,“昭仪娘娘的父亲当年是失足落马,并未患过胸痹啊。”
官家也怔了,难不成是自己记岔了?不能够啊,也就是天的功夫,他记得真真儿的,连她说那话时的情形,都在脑海里分毫毕现。
他犹豫了瞬,摸着下巴说罢了,“虽是不入流的小吏,可既中过举,便追赠朝奉郎吧。再去昭仪她叔父家里宣个旨,命她叔父带着去认认地方,回头将坟冢修一修,且命他写个行状交于朕,朕亲自替朝奉郎写一篇墓志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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