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俏坊,虽然名为“坊”,但其实只偏居南市“东曲之地”的一部分坊区,所谓“东曲”,可以理解为“东区”,面积仅有南市的六分之一,以内曲门将其与南市市集分隔,白日南市开市之时,内曲门开启,可畅通无阻,入夜宵禁之后,南市闭市,内曲门关闭,红俏坊便成了一处独立的内坊,满街华灯亮如白昼,照得街道熠熠生光,但路上人迹寥寥,因为凡是入夜来此处的客人,目的绝不是在街上闲逛,而是红俏坊内鼎鼎大名的妓坊。
东都最有名的三十六家妓坊皆坐落于此,放眼望去,并无林随安万分期待“满城红袖招”之盛景,这些妓坊皆是几进几出的大宅院,黑檐赤柱,低调坚实的夯土外墙,门上挂着诸如“郝六家”、“贾七家”、“张三家”、“水五家”的门牌。
樊八家乃是此行中翘楚,当家名妓法樊八娘虽然年过二旬,但风姿倾城,才华盖世,颇得文人墨客、世家子弟的吹捧。樊八家的“红袖添香流水宴”更是东都一绝,可从第一日黄昏吃到第二日日落,足足十二个时辰,一百零八道主菜和七十二道配菜绝不重样,每隔一个时辰还有樊八家妓人率队献上风格多样的表演,可谓是一场“色香味形意”俱全的盛宴。
从内坊门入东曲,一路向东抵达街巷尽头便是樊八家,万林带着京兆府人马前方开路,林随安等人继续蹭坐凌芝颜的马车压阵,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大约还需一刻钟便能抵达目的地。
马车摇得方刻昏昏欲睡,脑地撞得车壁咚咚作响,靳若捧着盘子吃着最后几块点心,面色颇有些哀怨,大约是饿了。
花一棠挑起窗帘,街景灯光掠过他俊丽的眉眼,流光溢彩。
凌芝颜:“四郎莫非想下车去逛一逛?”
花一棠:“这红俏坊与永太坊虽然只隔了一条坊间路,但实际走过来比想象的要远。”
“东都不比扬都,自是没有胆大妄为的商铺敢在坊墙上凿门洞,从永太坊过来,要绕行两道坊门和一道内曲门,自然费些时间。”
花一棠长长“哦”了一声,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此时已接近子时三刻,林随安也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决定先寻个话题提提精神:“一场红袖添香流水宴要花费多少钱?”
凌芝颜:“听说是一百五十金。”
林随安立刻精神了,方刻啪睁开了眼睛。
花一棠闭着眼哼哼了两声,颇为不屑。
林随安:“凌司直对价格这么清楚,莫非来过?”
凌芝颜还未回话,花一棠先回答了,“就他?有这心没这钱吧。”
凌芝颜破天荒没反驳,颇为诚恳道:“凌氏家底远不比花氏,自是不敢奢靡浪费。”
林随安:“苏氏比凌氏又如何?”
凌芝颜立即明白了林随安的意思,正欲回答,又被花一棠抢了话头:“凌氏再不济,也比苏氏强了百倍!”
凌芝颜怔了一下,垂眼笑了。
“随州苏氏混得都快和乞丐差不多了,居然还敢打肿脸充胖子,”花一棠睁开眼,冷笑道,“若说这里面没猫腻,我是断断不信的。苏意蕴请的都是什么人?”
最后这句话问的是靳若。
靳若吃完了车里的最后一块点心,拍了拍嘴上的点心渣,“听说皆是才名远播的世家学子,还有几名颇为神秘的贵人。”
突然,车外马匹长嘶,车轮急刹,明风掀起车帘大叫,“凌公,不好了!万公和樊八家的护院打起来了!”
凌芝颜大惊失色,纵身跳下马车,率明庶、明风疾步而去。
林随安彻底不困了,神采奕奕跟了过去,花一棠摇着小扇子,大长腿轮起来速度竟也能与林随安并驾齐驱,靳若拖着方刻拖油瓶一溜小跑,皆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林随安:“一家妓馆竟然敢跟京兆府对着干?”
花一棠:“樊八家自然不敢,定是狗仗人势。”
两句话的功夫,众人已到了樊八家正门前,林随安定眼看去,好家伙,这樊八家果然名不虚传,这气势,赶得上花氏设在村里的别院了,尤其是守门的护院,个个膀大腰圆,身着褐色短靠,腰佩铁棍,头戴黑色抹额,长相更是仿佛特意挑选的一般,皆是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放眼看去竟有四五十人。
相比之下,万林只是一个京兆府的参军,带的人马本就不多,大部分还留在了永太坊和秋苑客舍,又想着只是来樊八家简单查访,所以只带了十名衙吏,从气势上来说,彻底处于下风。
万林手握刀柄,横眉怒目,“京兆府查案,无关人等速速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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