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罢,不管方才如何心情复杂的,此时都纷纷露出了苦笑。
就连朱棣也慢慢地琢磨出了味来,不由笑了笑。
倒是胡广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便道:“可前些时日,分明……倭国的消息……都很好……”
张安世道:“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胡公,我早说过,别人的话,不可尽信,士绅如此,商贾也是如此。其实恰恰是因为商报的好消息太多,我才断定,这倭国的内乱,已至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胡广皱眉道:“为何?”
张安世道:“很简单,开了海贸,大量的海商纷纷抵达倭国,从中牟取了暴利,若非如此的暴利,这商贾们,又怎会如此欢天喜地的赞颂倭国的新政,由此可见,倭国新政最直接的受益人,恰恰就是这些海商。”
“贸易的增加,既是好事,也是坏事。这倭国贫瘠岛国,岛上又没有太多的特产,生产的技艺,又远不如我大明,现在却是海商云集,那么必定是有大量的海商,将我大明的各种珍奇,运输往倭国,也必然造成倭国数不清的金银外流,也就是说,这样的贸易规模越大,非但不会使倭国更加富裕,反而会直接破坏倭国的生产,使大量人……彻底失去生业,唯一得利的,除了我大明海商,便是少部分依靠进口我大明商货的倭商,而真正受害的,却是倭人无数的军民百姓,人们只晓得海贸能带来财富,却殊不知,天下的财富,乃是恒定的,我大明的财富自海上得来,那么必定会有一方受损。”
“海商们得到了暴利,称颂倭人的新政,对其大家赞扬,又有什么奇怪呢?反正得利的乃是什么,损失的却非他们,何况,他们也没有欺骗,海贸确实是扩大了,而且,倭人也确实有不少商人,也跟着大发其财!乃至于……倭王也从中,借征税的手段,得到了好处。只是……他们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的消息,对于这些海商而言,他们既不在乎,也不会关心,甚至……对他们而言,他们只需和口岸里的少部分倭商打交道,其他的人,与他们何干?”
胡广微微张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下意识地道:“原……原来竟是如此,这……这………哎……看来人都不可尽信啊。”
看着胡广一副意外惊愕的样子,张安世坦然地看着他道:“确实如此。可是胡公,其他的事可以先不管,现在的问题在于,倭国内乱,而朝廷册封的倭国国王,遭受了叛贼的威胁,大量大明学者,也生死未卜。何况许多的口岸,还有大量的汉商,极有可能,人身安全和财产都遭受了威胁。”
说到这里,他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即道:“陛下,诸公,现在情势,已经刻不容缓了,这些叛贼作乱,甚至威胁到了我大明钦定的倭王安危,若我大明无动于衷,一旦倭王被诛杀,这教朝廷的颜面,还有无数汉商和汉人的生死置于何地?所以,臣建言……大明水师要随时准备,抽调出来的一支模范营,亦要立即奔赴松江口岸,枕戈待旦。”
“另一面则是火速想尽一切办法,联络倭王!若是倭王已死,那么也想办法寻访他的同族子孙,重新册封,再请他们,立即发出求告的国书,恳请大明军马登岸,襄助剿贼,讨伐不臣。太祖高皇帝在时,曾下旨命倭国为不征之国,又授予足利家族金册,钦赐了金印。倘若他们有失,那么此前倭国年年岁贡,岂不成了天下的笑话?我大明天兵,保护倭国,也是理所应当。陛下,现在是立即下定决心的时候,若是再迟,就一切皆休了。”
这一番话,可谓震耳欲聋,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似乎一下子被拉进了另一场震惊里。
说实话,举荐郑晨等人,使倭国内乱,反手之间,又以保护倭王的名义,迅速进入倭国,这一手……实在是让人辣眼睛。
可偏偏,一切都如此的名正言顺,一切又都似乎很合理,以至于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朱棣回过神来,眼眸却是明显地亮了几分。可以说,他此时的心里正为之振奋呢,于是下意识的,他与太子朱高炽对视了一眼。
父子二人,已有默契。
说起当初,朱高炽就惦记上了倭国和朝鲜国,而如今,时机到了。
此时的朱高炽,不由得由衷地佩服起自己的这个舅哥了,这家伙……到底跟谁学的啊,总能想出一些出其不意的办法!
想到此,朱高炽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
而朱棣,自然也已了然,这入倭,关系到的是自己几个孙儿的前途,他们虽非嫡长孙,可毕竟也是朱棣的血脉,朱高炽心疼他们,朱棣又何尝不心疼呢?
如今,一切都水到渠成,该决断了。
这是上天给自己的孙儿们,掉下来的馅饼。
朱棣道:“命朱瞻埈、朱瞻墉、朱瞻垠三人都督倭国事,再下旨,命朱勇为讨逆大将军,节制水师,领直隶左路模范营,迅速渡海,征讨倭国不臣。”
朱棣顿了顿道:“事情紧急,而如今,倭王生死未卜,倭王足利义教,历来恭顺,朕岂可对他的生死坐视不理,再命张軏为荡寇大将军,率一精兵,先行突击入倭,寻访足利义教下落,保护他的亲族!”
此言一出,众臣似乎都觉得……这好像很合理。
朱棣又补充道:“一定要尽力保护郑晨以及汉商人等的安全,就这样罢。”
众臣道:“遵旨。”
朱棣红光满面,其实这个时候,确实该表现出一点哀悼之情的,毕竟……许多人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可没办法,朱棣实在掩不住心里的喜悦了,或者是年纪大了,内心的一些事,实在已藏不住。
他尽量地压下唇角的笑意,转而道:“此事,太子定夺,朕只要结果,如何进兵,粮草征集事宜,不必报朕。三个月内,朕要倭国的内乱平定下来。”
朱高炽心中暗喜,不过他也知晓现在这场面不是适合高兴的时候,面上摆出一副沉痛的样子,道:“儿臣,谨遵陛下旨意。”,!
甚至到时反对你的人,可能是你的至亲,到了那时,你也不能手下留情。完成了这些,在数十年之后,才有成成功的可能,可更大的概率,是身死族灭。”
“那么……这足利义教,还会愿意相信我吗?同样的事,他去求教郑晨,郑晨却告诉他,新政容易,只要修改律令,只要颁布一些诏令,那么很快就可水到渠成,短短数年之间,就有成效。这足利义教,会愿意谁?就说这辽东,辽东若是发生叛乱,那么有人提出,辽东苦寒,且各族林立,想要真正消灭一切隐患,就比如朝廷数十上百年不断的经营,才可最终消除一切隐患。可另一人却说,辽东的事,太容易了,三年时间,只要三年,便可平辽。那么……人们愿意相信前者还是后者?”
张安世道:“新政的难处,不身在其中的人,谁能知晓其中滋味,这二十年来,陛下这样的马上天子,排除一切艰难险阻,诛杀了多少不臣之人,又有多少文吏和校尉,前仆后继,即便如此,这二十年来,更不知遭遇了多少的风险,才有今日,这法令和诏书乃是新政的成果,是因为一件事,办成了,最终通过政令和诏书来予以确认,而非是因为有了诏书和律令,只要颁发下去,就可水到渠成。所以……这倭国内乱,其实早已注定了,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众人听罢,不管方才如何心情复杂的,此时都纷纷露出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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