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后,乔太后走到明政殿前,手搭在白玉雕栏上,望着朝臣们的背影久久不语。因姜灏夜里遗尿着了凉,今日并未上朝,朝臣们探询猜疑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如果中毒的是灏儿,你猜他们会如何抉择?是从皇室宗亲中选一个孩子过继给哀家,继续拥立哀家摄政,还是将哀家幽禁转而拥立鲁亲王为帝,尊夏氏为太后?”乔太后问一琮。
一琮正想着如何回答,乔太后道:“不用想了,定是后者。他们之所以肯对哀家俯首称臣,肯辅佐灏儿,完全是忠于先帝的缘故。当年皇位之争,何其艰难、惨烈,先帝是踩着兄弟的尸首才登上皇位的。东平王不好说,但梁王、司马太傅、黄中书、威远侯深受先帝重用,对先帝忠心不二。如果灏儿没了,为了保住先帝一脉继承大统,他们一定会选择拥立鲁亲王。”
“臣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太后娘娘临朝以来,勤政爱民,公正无私,四位顾命大臣也好,威远侯等其他文武大臣也好无不心服口服。”一琮道,“先帝推崇的也是太后娘娘所弘扬的,先帝当年重用之人也是太后娘娘如今的左膀右臂,才使得东齐朝局稳定,国泰民安。可一旦鲁亲王继了位,早就对盐政和漕运有诸多不满的夏氏门阀必蠢蠢欲动,先帝为摒除外戚所作的努力也终将白费。这是朝臣们最不希望看到的,故而在臣看来,在面临拥立制统还是保住血统的抉择时,分歧是必然的,没有哪一方可以稳胜。”
“坐拥江山,君临天下,即便权势滔天又如何?如果这些能换得玉儿的命,哀家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这座皇宫,极尽奢华却无比冰冷,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年华,游荡着多少怨鬼冤魂,谁要是喜欢住谁住去吧!哀家带着一双儿女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过着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日子,多好!”
一琮扬起唇角微微笑了下,那样的日子又何尝不是他心向往之的?四年前,当他把安家遇难的消息告知她,她求他把她带离皇宫,她要亲自去北境找女儿。他们约好在无镜寺外的梅林碰头,未曾想她第一次踏出无镜寺的门,却在梅林里碰见了十五年不见的先帝。他听到他叫她的小名“阿紫”,看到他把她从雪地里扶起来紧紧拥入怀中,激动得泪流满面。她在片刻的惊慌之后,双眸恢复了清冷,望着隐在暗影中的他,轻轻摇了摇头。
计划落空,雪下了一整夜,将他那颗火热的心完完全全掩埋,彻彻底底封冻。如果他早到一步,如果约见的地方不是梅林,如果他没有心慈手软,如果……
时至今日,他心中的遗憾已渐渐淡化,皇宫也好,乡野也好,只要能陪伴着她,一切都好。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归宿。
韫辉宫,答答趴在床头,小手拨弄着安遇的耳垂,神色哀伤。
“小忽姐姐,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你醒一醒好不好?你要是不醒,我就不去练功了,我哪儿都不去了。”
“我想阿爸了,你想不想他?我们回草原吧!”
邵钰衡牵着小皇帝的手走进来,姜灏听到答答说要回草原,忙跑上前道:“答答不要走,陪朕玩!”
“草原比这里好玩多了,弟弟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好!”姜灏一口答应下来,转身对邵钰衡道,“衡哥哥,朕要去草原了!”
一直注视着安遇的邵钰衡发现她的手指竟然微微一动!文尚宫也注意到了,忙喊御医进来,御医把了脉,摇头道:“脉象并未有任何起色,手指轻微颤动兴许只是偶发的无意识的反应。”
邵钰衡看着生气全无的安遇,内心被挫败、失望、愤怒的情绪填塞得满满的又无处可以宣泄,憋得他难受至极。
姜玉啊姜玉!你不是说自己受上天眷顾万死不死的吗?别光吹嘘,你倒是醒过来给我看看啊!
御医令向乔太后如实禀报了安遇的病情。即使用高句丽进献的千年野参续着命,安遇最多也只能撑七日。
“长公主能坚持到现在实属罕见。”御医令道,“体内的余毒已开始侵蚀心脉,除非有神丹仙药,否则无法救治。”
“神丹仙药?”一琮眉峰皱起,沉思了片刻眼前骤然一亮。
“怎么?你想起什么了?”乔太后忙问道。
一琮的眼神却又黯淡了下来,答道:“臣想起兴许有一人能救长公主,那人确实有神丹仙药,可是他远在千里之外不说,就是向他求助,他也不一定会出手干预这凡尘之事。”
“不知义亭侯所说之人是谁?”邵钰衡道,“希望再渺茫,也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威远侯世子有一师妹……”
“云舟!”邵钰衡叫道。
一琮看着邵钰衡,道:“没错,是叫云舟,十四五岁,左边脸上有块胎记盖住了半张脸。世子见过她?”
“虽然只见过一面,可那姑娘古灵精怪的,加之脸上又有胎记,给人的印象很是深刻。我听凌逍说她是趁师尊闭关偷溜下山,一路跟着他来到了临淄,待了没两日就被他们的大师兄给带回去了。”邵钰衡道。
“就是这姑娘,她拜在玄斗天极派玄戊真人门下,我所说的能救长公主的人就是玄戊真人。”一琮道,“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道长,可是与云舟姑娘也有一面之缘。她的药都是极怪却也极好的,连价值半座沙州城的流玉霜在她看来都是稀松平常的药,弟子都如此厉害,那玄戊真人的医术定是出神入化,如果有他在,长公主兴许就有救了!”
“玄斗山距临淄千里之多,就是用最快的马日夜赶路百里加急,来回至少也得半月,可医令说玉儿最多能撑七日,鞭长莫及啊!”乔太后道。
“赶去玄斗是来不及了,但凌逍身为玄斗弟子,他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办法联系到师门?”邵钰衡说着便单膝跪下请命道,“凌逍走了有五六日,脚程快也不过三四百里,末将骑马连夜去追,最快后天便能追上。请太后娘娘准许末将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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