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长老瞬间浑身冰凉,不是因为怕鬼,而是因为辨别出了这个声音。
他宁可听见鬼哭,也不想听见这个声音!
“殿主!”他干脆不再回头,就地扑通跪下来,砰砰砰的磕头,“属属属……下下下只是在这里……这里练……练练功……”
“哦,我长青神殿什么功法,需要半夜跑到接天峰来练?化玉?升龙?惊神指?”长青殿主声音淡淡,依旧响在他颈后,“我怎么记得,四长老升龙功法至今未成,所谓接天寒气,对你未必有用吧?”
“殿主……我我我……”四长老语不成句,拼命磕头,以他的身份,原本不必乞怜如此,然而近年来殿主性情喜怒无常,未必便杀不得一个长老,惊惶之下也顾不得面子,无论如何小命要紧。
一边磕头,四长老一边微扣手指,这是他对他的青隼的指令——快飞走!
青隼听见了这个指令。
不过它没有走。
因为长孙无极突然转开眼,手指一动将掌心丝绢收好,随即眼神掠过来,示意它——过来,过来。
青隼喜欢服从强大的人的命令,乖乖的过去,按着长孙无极眼神示意,再次蹲回了他心口位置。
随即它看见长孙无极用牙齿咬了咬嘴唇,咬出点青紫之色,然后闭上眼睛。
青隼诧异的偏头看着他,不明白这个人玩什么把戏,随即它听见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它的眸子倒映着来者的影子,羽衣高冠,形貌清癯。
长青殿主进洞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放倒的刑架,蹲在长孙无极心口上的猛禽,还有“昏迷不醒嘴唇青紫”的长孙无极。
他站定,沉默,明明什么话都没说,洞中本已冷到极点的空气,立时更冷了几分,跟在他身后的阿大和四长老,都同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随即长青殿主拂了拂袖。
青隼连尖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被挥下了万丈高峰。
与此同时四长老被无形的力量一扯,生生飞起撞在冰壁上,震得满壁结了数百年的厚厚冰层刹那全部粉碎,叮叮当当落满一地,四长老被埋在冰堆里,哇的吐了一大口血。
长青殿主却再也不看他一眼,手指一抬,刑架无声无息缓缓抬起,再虚空在长孙无极心口按了一按,长孙无极吐出一口气,“悠悠转醒”。
他并不意外的看了长青殿主一眼,低低道:“师父……”
长青殿主默然不语,负手看他,半晌道:“既吃了这许多苦……如今,可想通了么?”
长孙无极久久沉默着,比月色更苍白,眉宇间却生出玉石般坚定的清。
长青殿主目光一闪,一抹怒色闪过,长孙无极突然看定他,道:“……师父……您保重身体,看您气色……似乎不太好……”
这话让长青殿主神色一动,眼神略略一软,随即又恢复了冰石一般的高冷:“本座很好。”
他看着长孙无极,冷冷道:“你想清楚,一旦你为殿主,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宰割人还是任人宰割,难道你都不懂么?”
长孙无极无力的笑笑,却岔开话题,问:“师父……她只是闯四境上神殿求助,完全按规矩来,何必……赶尽杀绝。”
“你问的问题忒蠢!”长青殿主一拂袖,“那女人是天降妖女,天生和我长青神殿水火不容,我神殿肩负苍生救护之责,怎能容得这种妖物祸乱人间?”
“妖物……”长孙无极低低一笑,“如果……她只是想离开呢?既然她只是要走,那么让她走,不就成了吗?”
长青殿主突然不说话了,他的脸半边掩在冰洞的阴影里,神情仿佛突然戴了个冰雕的面具,洞中的气氛再次沉默下来,这回却不是刚才的肃杀,而是暗昧难明的,仿佛有很多掩藏在光明堂皇借口之下的秘密,都在这一刻,借着一句无心的问话,悄悄浮了出来。
半晌他用平板的语气,一字字道:“你该知道,即使本座一身神术,即将飞升,有些违反人间规则的事,依旧是不能做的,否则必受天谴之刑。”
长孙无极静静听着,半晌若有所悟的长声一叹。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想,但是结果只有一个。”长青殿主看他半晌,转过身去,“你执迷不悟,本座也不能一再对你姑息,否则何以服众?本座明日便昭告全殿,她若死在阵中,本座便放了你,殿主之位还是你的,她若闯过四境,本座便将你处死,你这一生,休想和她在一起。”
长孙无极笑了笑,道:“徒儿这一生……本就没敢奢望和她……在一起。”
长青殿主看着他脸上神情,看他淡定如常并无丝毫遗憾的语气,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解,半晌冷冷一拂袖,走下山去。
“你还是祈祷,她死在阵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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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里有太多两难之境,在彼,在此。
长孙无极要选择生存还是死亡,孟扶摇要选择破阵而死还是不破阵而死。
鼎炉内微烟袅袅,云絮不断飘出,战北野和孟扶摇面面相觑——破阵之法就在手中,抬抬手指的事情,突然间便成了世间最为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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