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枢也疲惫已极——既然曹景琦带来的是樾军士兵,那么揽江县城多半已经重新落入樾寇之手,连邱震霆等杀鹿帮英雄也凶多吉少。此时白羽音再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而且,石梦泉占领镇海,楚国东北角门户大开,可能很快就有大军从镇海杀来。这消息,须得尽快传给向垂杨才是!想到这里,他就对白羽音道:“郡主,那几个樾寇应该都死了。你回去把马骑上,尽快上官道,去北面把这里的事告诉向将军。这可是十万火急的。”
“好。”白羽音点头,“我去找马——那你呢?”
“我得回揽江城去。”林枢道,“得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若是有咱们的人落入樾寇之手,也好想法子营救。”
白羽音想到要独自去完成这使命,先是害怕,但跟着又生出那巾帼英雄的豪情来了。“林大夫,你要千万小心!”说着,抱抱拳,转身寻坐骑去了。
林枢虽然两腿如灌铅,但片刻也不敢耽搁,拔脚向揽江城疾奔。
待他赶到的时候,正如他所料,战斗已经结束多时,北门口尸横遍野。虽然有一些是罗满手下的士兵,亦有少数作楚军士兵装扮,应是曹景琦带来的。但大部分是杀鹿帮中人。揽江城楼樾军旌旗迎风飘扬,依旧是刘子飞的旗号。
樾寇真是奸猾!他悲愤地想。
城楼上有士兵在戒备着。他不知是不是曹景琦带来的人,也不知方才有没有见过自己。此刻冒险也要一试,即走上前去表明身份:“我是林大夫,你们还不开门!”
那几个士兵并不认得他,喝斥道:“什么林大夫李大夫的?速速闪开。”
“大胆!”他见人不认识他,反而底气足了,高声斥责,“我乃是太医院的医官,内亲王身边的军医林枢。是内亲王派我来揽江城,你们胆敢对我无礼?”
士兵都呆了呆。他们听说过林枢的名号,却并没见过他。有人飞跑下城去禀报此事。林枢等了一阵,城门打开,王小虾迎了出来:“林大夫,真的是你!我可担心得要命——你到哪里去了?”
“我被楚国那群武林匹夫抓去了。”林枢撒谎道,“那夜我见他们打晕了你,你可没什么大碍吧?”
“没什么了不起的。”王小虾笑笑,“就是脑袋肿了个包。林大夫呢?没被他们为难?”
“被他们困了许久,这才逃出来。”林枢道,“看来我军大获全胜。”
“幸亏援军赶到。”王小虾道,“但是原先这城里的,就伤亡惨重了。你看,我这不正忙着和大夫们替人裹伤吗?林大夫回来,就多一双手救人——不过,林大夫你要不要先歇歇?”
林枢摇头表示不必,又问:“罗总兵和刘将军呢?”
“刘将军受了些轻伤。”王小虾回答,“罗总兵伤得也不严重,就是累坏了。他们都在那边的酒楼里呢——”王小虾伸手一指——原来城门附近的一座酒肆变成了樾军的临时帅府。看来将官都在其中,门口有不少护卫。
听到罗满和刘子飞都捡回一条命来,林枢免不了有些失望。他清了清嗓子,掩饰内心的情绪,换上一贯冷淡的语气道:“看样子又在商议什么军国大事。罗总兵这是不想要命了么?我去瞧瞧!”说着,丢下王小虾往酒楼走。
“林大夫——”王小虾跟后急追。
正此时,曹景琦从酒楼里低着头退出来了。林枢连忙停住脚步,又低下头去。
“林大夫,他们是在商议大事呢。”王小虾道,“我们已经给罗总兵和刘将军都包扎好了伤口。罗总兵的汤药也送进去了。你还是别去打扰。刘将军的脾气也不比罗总兵,火爆着呢!”
“哼!”林枢冷冷的,“我会怕他?”又指着曹景琦的背影问:“这是何人?”
“好像是楚国的降将。”王小虾回答,又道,“林大夫,你还是先跟我去歇歇,洗把脸,换件衣服。稍后他们商议完了,再去见罗总兵吧。”
林枢只怕被曹景琦认出来,便点头答应了。跟着王小虾到附近一处辟为临时诊疗所的院落稍事休整。那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药味。伤势严重的士兵大都躺在房内,而伤势较轻的,则坐在院子里。随处可见缠着白布难辨面目的人,也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但是大伙儿都在笑谈,不知是苦中作乐,还是庆幸劫后余生。有几个原本驻守揽江的认出他来,纷纷惊喜地问他从何而来。他自然把先前的说辞又讲述了一番:“匹夫们把我捉了去,后来又遇上杀鹿帮,被他们绑在林子里。好不容易才趁乱跑了出来。”
“那些毛贼可让咱们吃了苦头。”一个伤兵道,“不过,咱们这次把他们歼灭了,几个头头也都俘虏了。有咱们报仇的日子。”
“俘虏了?”林枢暗想,那一会儿可要好好打听其下落。便去梳洗更衣,又略吃了些饭食,装模作样在诊疗所里看了几个病人。待有士兵来说,罗满可以见他了,他才又出来。
罗满和刘子飞仍在那酒楼中。在座还有姚副将和另外一个军官,或许就是和曹景琦一齐从镇海带兵过来的——毕竟,降将只能作为骗人的烟幕,带兵还是要自己人吧?林枢看到此人,心中便是一紧——这不就是奸细萧荣吗?也不知他方才有没有看到自己!可事到如今,退路全无,只能一口咬定自己被楚国武林人士绑架。他就强作镇定,走进店堂去,向刘子飞、罗满见礼。
但刘子飞却好像全没听见,只拍案咋呼道:“玉旈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当自己在下棋,把咱们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吗?她让我攻打莲花矶,是假的,让你们死守揽江城,又是假的。我们在这里玩命,她就在揽江大营那里修筑城防,又让石梦泉把镇海给拿下来了——这些是真是假?让我们当饵诱敌无所谓。两军交战,斗志斗勇,总要有人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但是总得给我们一个明白吧?让我们在这里殚精竭虑,时时以为自己就快为国捐躯,这算什么?就不能早点儿告诉咱们她的计划吗?罗满,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却没有说出来?”
罗满沉默不答。
刘子飞就更恼火了,跳脚道:“玉旈云现在何处?下一步是何计划?她不说明白,别指望我给她当木偶摆布!罗满,你倒是说句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石梦泉总知道吧?我去镇海问石梦泉!不,叫石梦泉过来见我。我才是南征的主帅——玉旈云也太他娘的目中无人了!”
“刘将军少安毋躁。”萧荣道,“石将军奉命从镇海攻入楚国,卑职就是先锋。石将军稍后自然便率大军前来。刘将军有疑问,亲自提出便好。只不过,石将军也未必知道内亲王的全盘计划。”
“你区区一个副将,敢用这种口气和本将军说话?”刘子飞大怒,“石梦泉几时过来?”
“镇海县城正闹瘟疫,石将军要稍做处置才能率军前来。”萧荣回答,“卑职等乃是日夜兼程,用了三天三夜赶来,想来石将军应该已经率军出发了。”
三天三夜!林枢听了暗暗心惊——向垂杨从镇海赶来揽江,用了一倍的时间都不止。樾军这样闪电行军的本领,实在叫人不能不害怕。
“他不会是又搞当初在乾窑的那一套吧?”刘子飞皱了皱眉头,“简直多余!直接一把火烧了镇海县城不就成了?不要自作聪明,把瘟疫带到军中来!”
“烧镇海,那就是屠城了。”罗满终于开口,“内亲王军纪严明,绝容不下屠城这等恶行。”
“哼!”刘子飞没好气,“你也算是从瘟疫的手中死里逃生,难道还不晓得这疫病的厉害?你还幸亏有那个端木槿医治。镇海那里可没有神医!我只是为大局着想——”
“报!”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外面冲进来的一个士兵打断了,“楚国的小郡主和她的那个护卫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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