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骤然见她出现都大吃一惊:这是刺杀皇上又畏罪潜逃的人,怎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宫里?白羽音却毫不在意那些好奇的目光,扶着竣熙坐下,自己走到了皇后的跟前:“娘娘,元酆五年,韩国夫人就是这样在镜湖上溺水身亡的吧?那天也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但忽然好像刮起妖风一般,画舫断成了两截,韩国夫人就淹死了。今天的情形和当日一模一样,娘娘为何一口咬定今天是人为,而当年就是意外呢?”
皇后斜睨着她,仿佛是说:你一个犯下重罪之人,也敢来胡言乱语?
白羽音毫不畏惧。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道:“事实就是,当年是娘娘害死了韩国夫人。娘娘方才说什么愿意效法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根本就是谎话。娘娘嫉妒韩国夫人获得皇上的倾慕,不惜设下毒计,凿沉画舫,害死同胞姐姐。然后,又把她的女儿送到樾国和亲,推入火坑。娘娘,你敢否认么?”
“我不敢否认?”皇后冷笑,“我为何要理会你的无稽之谈?你毒害皇上的那笔账还没有算,今日你又来兴风作浪——康王妃,霏雪是你带来的么?今天的事,你也有份么?”
康王妃不卑不亢:“霏雪不是我带来的。今天的事情我也全不知情。不过,霏雪说的却是真的。当年皇上想要立韩国夫人为妃,你几次来求我游说王爷,让宗人府出面反对。可见你方才说的那个姐妹不分彼此共侍一夫的故事全是谎言!朝阳和素云会封为公主,也是你促成的。当时要选宗室女子去樾国和亲,本来有许多别的人选,但你终究还是选定了朝阳。因为朝阳和韩国夫人极为相似,她就是你的眼中钉!”
怎么突然从追究翻船意外变成了清算二十多年前的旧账?亲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但是没有人敢开口。只用眼神交换着意见:这情形,敢情今天的事的确是计划好的?是康王府主使的?
皇后冷眼看着康王妃:“还有呢?还有什么新奇的故事是我们大家不知道的?”
“自然还多得是!”康王妃道,“今天大家撕破了脸,索性就都说出来!你这么多年来在后宫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你自己心里最明白。单是我知道的,说三天三夜也未见的能说完。”
如此尖锐的指责让亲贵们都大感意外。他们所知道的皇后是吃斋念佛的贤惠女子,元酆帝要宠幸哪个妃嫔也好,大举选秀也罢,她从来都不过问。就连当年丽、殊二妃恃宠而骄作威作福,皇后也没和她们计较,直到她们犯下通奸大罪,才整顿后宫,将她们法办。皇后已经年老色衰,却能这么多年稳坐中宫主位,可见元酆帝对她还是相当敬重和信任的。她怎么可能像康王妃说的那样有罄竹难书的罪恶?难道皇后是个伪装得极为高明的蛇蝎毒妇?大家都看着皇后。
“是么?”皇后淡淡道,“宗人府里已经有一屋子关于我的卷宗了么?奇怪!怎么早没见康亲王来揭露我,偏偏要等到今日?”她看了一眼白羽音,言下之意,亲贵们都猜得出。
康王妃却不为所动:“人岂会没有私心?我和我家王爷当初也是一念之差——皆因为娘娘许诺选霏雪做太子妃,我夫妇二人才答应替娘娘掩饰罪行。而今……”而今皇后过河拆桥。此话不必挑明。
皇后看着她——好一只狐狸!没想到康亲王也想置之死地而后生,竟然不惜承认不光彩的交易,只为把皇后拉下水。她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滑稽之事:“康王妃的意思是,本宫依法捉拿刺杀皇上的凶手霏雪郡主,你夫妇二人不满本宫的处置,便将二十多年来的旧账全都翻出?”
“我没有刺杀皇上!”白羽音大声插话,“是你冤枉我的!是你让我去给皇上送炼丹的材料。我走的时候,皇上还好好儿的!你用卑鄙手段嫁祸我!”
“郡主!”竣熙惊愕,“话可不能乱说。母后是不会害父王的。我虽然也不信郡主会做此等恶毒之事,但也决计不可能是母后冤枉你。此事怕还有误会。”
“殿下太过善良。”白羽音道,“皇后娘娘的确做了许多坏事——殿下不是一向都很信任符小姐么?不妨请符小姐出来问一问。我能从宗人府逃脱,都是符小姐舍命相救。如果我不是冤枉的,符小姐何必要救我?”
竟有此事?亲贵一片哗然,都四下里找寻符雅的踪迹,片刻就发现她了,正在一块巨大的假山石边站着,呆若木鸡。
皇后的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按照她的计划,符雅应该和禁军同时出现。为何只见符雅一人?“你过来!”她唤道,“霏雪郡主的话你也听到了,可属实么?”
符雅仿佛从朦胧的睡梦中被人叫醒,茫然地看了看众人。但是站着没有动。
“本宫让你过来!你没有听见么?”皇后提高了声音,“霏雪郡主说是你把她从宗人府放走的,可有此事?”
“符姐姐,你不用怕!”白羽音上前来拉着符雅的手,将她带到了圈子的正中,“你在皇后娘娘身边,一定还看到她做了许多别的坏事。今天当着众亲贵的面都说出来——毒害皇上,是不是她下的手?”
“我……”符雅讷讷,才吐出一个字,忽听到岸边有人大声叫道:“万岁爷救上来了!万岁爷救上来了!”
众人赶忙回身去看,果然见元酆帝被人背上了岸。端木平已经大步迎上前去:“快把皇上放平躺下!”
太监七手八脚地帮忙。端木平将元酆帝翻转过来,用膝盖抵住他的胸腹,在背上拍了数下,元酆帝即哇哇地吐出好几口水来。
还有救!大家松口气,纵然皇上是个废人,但如果就此死于非命,牵扯的人就多了!
无心看端木平施救,他们转回来听符雅怎生交代。可是,却见皇后目光如炬,盯着元酆帝的救命恩人:“怎么是你?袁哲霖,你好大的胆子!”
袁哲霖?大家差点儿跳了起来,再扭头看时,只见那人长身玉立,风度不凡,绝不是戏班子里的人。女眷们虽不识得这位叱咤一时的人物,梁国公等“陪夫人看戏”的亲贵却认识他。“你这逆贼!如何混进宫中?”
哲霖负着手:“这话问得何等可笑?我是逆贼,为何要救皇上?禁宫若是警备森严毫无疏漏,怎么会有刺客潜伏水下,凿沉画舫?”
真的有刺客!亲贵们炸开了锅。
皇后面无表情:“我听太子说,疾风堂做事一向讲求证据。你既然指控有人行凶,看来是有确凿的证据了?”
“不错!”哲霖道,“人证物证俱在。”他拍了拍手,水中瞬间冒出好几个黑衣人来,口衔竹管,显然是为了潜水呼吸而用,手里则有的拿着鎯头,有的拿着斧子,还有人背着个皮囊,当着众人的面倾倒出内中什物,竟全是火药。“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就不用再下多解释了吧?”哲霖指着鎯头斧头等物,继而又指着皮囊和火药道,“这是因为水下点火不易,才用皮囊包裹火药。这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造成多处局部的小爆炸,只让船身折断,却不会将船炸个粉碎,自然也就不会伤到甲板上的人了。”
众人震惊无比。竣熙方才险些命丧镜湖,心有余悸,颤声问道:“你……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难道是你……”
“殿下猜的没错。”哲霖道,“今天的一切都是臣的所为。”
“你——”竣熙跳了起来,揪住哲霖的衣领,“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疯了么?你这恶魔!”
“殿下冷静些。”哲霖按住竣熙的手,“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就好像是个戏班子,既然去人家家里唱戏,自然是别人点什么,我就唱什么,唱到最好——之前我为殿下管理疾风堂,不也是如此?”
“你……你的意思是,幕后另有主使?”竣熙颤抖着。
哲霖似笑非笑,脸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好像是一种胜利的光芒。他看了看皇后,看了看白羽音,又看了看康王妃。然后甩甩头,水珠飞溅,亮晶晶地环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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