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国振点点头,把糖水喝尽,“我待会还有……”
他打算托词离开了,却被席小妙拦住。
“二哥,你等下,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席小妙脸上的神色有点尴尬,但可能是问的东西很重要,她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在席国振告辞之前问出来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还能问我啊?”席国振这不是推辞,而是实话。
孙家人很多当老师的,席小妙已逝的公公,还曾经是平都大学的教授呢。那边至今每个月都还会给孙家人一点补贴。
而席小妙的老公是本省大学的顶级教授,在工厂普通正式工只有四五十块钱工资的情况下,他每个月工资就有两百多,年是妥妥的成功人士。
席小妙的大儿子,孙抗战也毕业了,好像现在也进了他爸那所大学,在做实习老师。
“就是……就是关于抗战的工作。”席小妙表情不太好。
席国振皱着眉,“抗战不是在孙国福那边当实习老师么?”孙国福就是席小妙的老公,“有你老公带着,抗战会有什么问题。”
“而且,我是在钢铁厂工作,学校那边的事情,我也……”
“不是的,”席小妙摇摇头,“他不是学校的问题,是我们家国福,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说当老师可能不太好,要让抗战去当知青!”
“开什么玩笑!”
席国振瞪大了眼,很是生气。
“孙国福搞什么呢,抗战当老师多好,等他转正了,自己有稳定的工资、票证,你家负担都小了很多。让他放弃正经工作去当知青,你们家还得补贴食物!”
但凡能找到工作的人,只要在城镇里站稳了根脚,就不会想去乡下当知青。
一是当知青要下地,很辛苦,二是知青每天只有一点点粮食补贴,根本吃不饱的,得靠家里人寄送吃的才能活下去。
“国福听到的消息很明确,平都那边,已经搞了很多次运动,有些学生批判大学教授,一些教授、普通老师都被下放了,他们过得日子连知青都不如,是要到乡下住牛棚的。”
“什么?!”席国振很惊讶,“让教授老师们住牛棚?”
要是席宝这会能听到,一定会反应过来,这边的运动似乎以不同的方式开始了。
“对啊,不然我们怎么想让抗战去当知青?他都还没谈个女朋友,我们当亲父母的,还要害他么?”席小妙心里也是着急,“本来他已经毕业、找到工作,就不符合什么知青条件了,但是我们家还能找点关系,给通融一下,把抗战的实习记录给销了,就当他刚毕业回来,做了几个月的无业青年,然后选择了下乡。”
席小妙揪着自己的衣服,纠结地问:“我是想问问,咱大哥不是在公社做大队长么,家里能不能帮个忙,运作一下,让我们抗战明确能去西岐村当知青。”
要是去了别的地方,席小妙根本不放心,所以就想着,把儿子送到自己娘家那边去,有什么事也有人看顾着。
“大哥只是大队长,他哪里能……”席国振这话说一半,然后意识到不对了。
他们的大哥席国雄,确实只是第一大队的队长。但是,他们亲爸席洪波是党委书记啊,而且,席洪波跟上层很多领导都熟悉,如果是席洪波要让孙抗战去西岐村当知青,这事基本上是稳的。
席小妙期冀地看着席国振。
“诶,那你今年能不能回家过个年?”想通这件事之后,席国振就意识到,席小妙之所以觉得问他这事为难,就是因为她自己都知道,这件事求到最后,肯定是求到席洪波头上。
可席小妙跟席洪波、齐月的关系,已经僵了二十多年了。
“二哥,我……我都那么多年没回去了,突然跑回去拜年,这算什么呀?”席小妙是真的觉得为难。
年轻时候,她确确实实很恨那对父母,要不是亲爸妈都不在家,她哪里就要一个女人家到镇上来办事,哪里就会差点被一些流氓给侮辱了。虽然被孙国福救了,最后两人还定了终身。
可她特意提前给席洪波寄信,说她要结婚了,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她好定婚期。
结果,席洪波跟齐月都没有回来,只是让大哥席国雄主持一切。
这事搞的席小妙委屈极了,她三九年嫁到孙家,席洪波四八年才回来。
孙国福这个当女婿的,十年没见到岳父岳母的面,这事说出来,别人能信?
又气又委屈,席小妙就放出话去,跟她爸妈断亲!
后来,她年纪大了,也养了这么多孩子,也从孙家这边知道,当年福省那边有多危险,她心里才后悔说出断亲的话来。可那会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回头了,只能借着家里人送东西的机会,跟二哥也和好了,跟二哥家几个孩子也联系上了……
唯独,爸妈那边,就是一次面都没见过。
年纪大了之后,席小妙经常想起,她小时候被爸爸扛在肩膀上,带她去摘村里果园的水果的场景。她好想回家啊,可这都二十多年了,她有什么理由能回去呢。
“爸妈都恨死我了吧。”席小妙捂着脸,不想叫婆家看到她的笑话。
席国振摸摸小妹的头,“妈年年都盼你回去,每次到镇上来,都会偷偷路过你们家,想着能不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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