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很客套地回了一句:“好的。”
季南风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他知道这样的犹豫,对于燕鸥和画展来说都是一种不负责,但他确实没有勇气随便做出决定。
遇到了和燕鸥有关的事情,他身上唯一值得肯定的干净果断都会灰飞烟灭了。
季南风头痛欲裂地趴在燕鸥身边,昏昏沉沉了大概半小时,因为没有药物辅助,他半分钟也没能睡得着。
刚想去用冷水洗把脸,一旁睡着没多久的燕鸥又开始翻身,好不容易碾平了的眉头又皱紧了,苍白的脸上也开始泛出不健康的红晕。季南风赶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燕鸥开始发高烧了,难受劲儿很快把他扰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迷迷糊糊找到了季南风的手腕,把脸贴过去,小声地喘着气。
“老婆……难受……”这回醒来,他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似乎半梦半醒着,嘴里也嘀嘀咕咕说着听不清的话。
似乎是贪恋季南风冰凉的体温,烧得烦躁的燕鸥一整个抱住了季南风的手,引着他敷着自己的脸、敷着自己的脖颈,像是在焦急地往火场正中泼冰,却根本无济于事。
平日里,季南风看到燕鸥这样撒娇,只会觉得喜欢又心痒,但这会,他除了满腔的心疼,再没有别的想法。
季南风喊来了护士,帮他量了体温又问了医生,说是没事,给他调整了药物便走了。
怕燕鸥烧得难受,季南风只能一遍遍拿冷毛巾帮他擦身子降温,喂他喝水。
几回下来,烧似乎慢慢退了,燕鸥眼里那层被烧出来的薄薄的雾也散开,但是还是没什么精神,脑袋耷拉在季南风的胳膊上,安安静静地认真呼吸着。
墙壁上的挂钟嗒嗒地响着,伴随着燕鸥每一次的胸腔起伏,似乎都能聆听到这具身体的力量在一点点衰靡。
季南风坐在一旁,看着他额前的发丝被汗水和毛巾打湿,便伸手帮他轻轻抚到一旁。
刚准备收回来的时候,燕鸥一直保持放空状态的双眼忽然亮了亮,他微微抬起头,认真端详着季南风的手指。
——季南风是个靠手吃饭的人,他的手指不仅能画出绝妙的色彩与线条,而且修长白皙,漂亮得过分。
燕鸥曾经开玩笑说,季南风是自己的正牌男友,他的手指就是自己的小情人。光是他的相机里,就有很多不同角度的手部照片。
看到燕鸥认真盯着自己的“小情人”端详,季南风便没有再收手,而是轻轻把手背贴到燕鸥的脸上,抚着他的皮肤,感受着他的痛热。
那本来一身疲态的家伙被季南风的手小小地冰了一下,立刻精神了不少,他慢慢偏头,用脸去蹭他的手,接着张开五指,把季南风的大拇指攥在了手中、抵在眉心,像是在捧着一个无比珍贵的宝物。
燕鸥就这样抱着季南风的手,轻轻摩挲了很久,才有些喑哑地开口道:“老婆……好久都没看到你画画了。”
季南风心脏一紧,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指腹蹭蹭他的脸颊。
他觉得很内疚,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精力同时兼顾这么多的事情,没有能力给他一个积极向上的精神反馈。
但燕鸥并没有埋怨他半句,反倒是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自责道:“对不起……我真的拖累你了。”
如果燕鸥不是因为高烧有些神志不清,他大概不会说这样让季南风难过的话。但此时,高热和疼痛让他的精神和身体都虚弱不堪,便也无暇顾及更多了。
他昏昏沉沉看着季南风的右手,然后又费力地将它埋进自己的胸前。那冰凉的触感在胸口划开,似乎变成了一根根细小又锐利的冰锥,刺得他生疼。
燕鸥忽然毫无征兆地流下眼泪来,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确诊之后,哪怕发病让他疼到整个人几乎撕裂,他也没有哭过,但是现在,季南风的手指隔着胸腔轻轻抚摸着他的心脏,这无比温柔的动作,却好像叫他整个人都被揉碎了。
“我真的好难过……”燕鸥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因为本身就虚弱的状态,整个开口都显得气若游丝,“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一定正在画室里画画……那张昙花应该已经画得差不多了,以你之前的状态,肯定又是一张惊艳四座的作品……”
他明知道季南风的压力很大,自己不应当说出这样的话强迫他,但他实在太难受了。高烧让他整个人都混沌不堪,情绪也几乎完全不受控制,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在半空,哀哀地看着季南风抱住自己的身子,安慰似的吻自己的脸、用双唇抿掉自己的眼泪。
和他料想的一样,季南风再度哽咽了,看得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反驳自己,但不善言辞的他,最终也只是紧紧将他拥进怀里,摇摇头表示着自己的抗议。
燕鸥说:“我在想,是不是没有我,你现在会过得更好……”
如果当初能果断分手就好了,他想,他宁可自己孤独痛苦地死去,也不想耽搁了季南风的大好前程。
季南风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像是从一条缝里生生挤了出来,带着无比艰难的颤抖: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不能画画了。”
燕鸥闻言,只深深叹了口气,疲累地闭上了双眼。
季南风说得没错——自己刚刚认识他的那段时间里,季南风的性格和精神状态都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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